雅阁内,茶香氤氲,却驱不散那无形中紧绷的气氛。
李景异那句“陪你走一趟”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二月红心底漾开层层涟漪。他握着微烫的茶杯,指尖却依旧冰凉,低垂着眼睫,不敢去看那人的神情,生怕泄露了心底翻涌的、不合时宜的悸动。
张启山将二人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心中莫名一阵烦躁。他重重放下茶杯,发出“磕哒”一声脆响,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散心?我看是去找不自在!”他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的直率,目光却锐利地看向李景异,“景异,别故弄玄虚。那墓到底什么情况?危险几何?你既然放出消息,总不至于让我们两眼一抹黑地去闯吧?”
他这话看似在问墓的情况,实则是在质问李景异的意图,更隐隐透出对二月红状态的担忧——红府新丧,二月红心神俱损,实在不宜再涉险地。然而这份担忧,裹挟在惯常的强硬语气里,听起来倒更像是不满。
李景异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慵懒地往后一靠,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在张启山和二月红之间流转,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大哥总是这般煞风景。不过是处年岁久些的土坑子,能有什么危险?无非是些机关暗道,尸蟞毒虫,以大哥的身手,二哥的敏锐,加上小弟我从旁协助,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说得轻松,仿佛那凶险的古墓只是自家后花园。随即,他话锋微转,看向二月红,语气似乎认真了些:“二哥若是想去,便当换换心境,免得总困在府中伤神。若真有什么发现,于你而言,也算是个念想。”他避开了“起死回生”这个敏感词,说得委婉,却恰恰戳中了二月红心中最柔软、最渴望的部分。
岳绮罗在一旁安静地剪着纸人,红色的纸屑纷纷落下。她忽然抬起眼,冰冷的视线扫过张启山和二月红,最终落在李景异侧脸上,声音甜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三郎说得是呢。说不定那墓里阴气重,正好能温养魂魄,让某些不该存在的……多留些时日呢。”她话语意有所指,指尖的纸人泛着幽光,让人不寒而栗。
张启山眉头拧得更紧。他不在乎岳绮罗的威胁,却听出了李景异对二月红那份不易察觉的、额外的“关照”,这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愈烧愈旺。他猛地站起身:“少废话!既然要去,那就定个章程!什么时候出发?需要带什么家伙事?我张启山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
他要用行动掌控局面,将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也试图打断那两人之间令他不适的微妙氛围。
二月红也缓缓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看向李景异:“景异,需要我准备什么?”他终于敢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为了那渺茫的希望,也为了能与他同行一段路,他愿意压下所有悲伤和妄念,再入险境。
李景异看着眼前这两位反应各异的兄长,一位急躁如火,一位隐忍似水,都觉得有趣极了。他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喜欢看他们因自己而情绪起伏。
他轻笑一声,也站起身,走到张启山身边,看似随意地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可能引起岳绮罗误会的接触):“大哥还是这般雷厉风行。既如此,明日卯时,城外乱葬岗东侧汇合。装备嘛……”他顿了顿,眼神掠过二月红,“寻常倒斗的家伙事便可,我会另备些……特别的东西,以防万一。”
说完,他走回岳绮罗身边,极其自然地执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语气变得温柔而专注,与方才的玩世不恭判若两人:“绮罗,明日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楼里的事,你多费心。”
岳绮罗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算是应允,反手与他十指紧扣,占有意味十足。
张启山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眼神一暗,心底冷哼一声,转身便走:“明日卯时,别迟到!”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闷气。
二月红也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相依的两人,心中酸涩难言,低声道:“明日见。”旋即,也转身离去,素色的背影在繁华的百花楼里,显得格外孤寂清冷。
目送两人离去,李景异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平静。他把玩着岳绮罗的手指,低语:“这出戏,才刚刚开始呢。”
岳绮罗靠在他肩上,声音冰冷:“戏好不好看,我得看着。若有人想抢我的三郎……”她未说完的话,消散在冰冷的杀意里。
李景异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发,眼神幽深。
明日,古墓之中,兄弟三人各怀心思,那被时光掩埋的秘密,以及更加汹涌的暗流,正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