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下的阴影里，只剩下越野车引擎冷却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三个幸存者粗重压抑的喘息。荒漠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车身上，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噪音，像是在为刚才那场血腥的伏击奏响哀乐。
陈景异（毒蛇）靠在驾驶座上，手臂上的伤口灼痛着，鲜血已经浸透纱布，顺着指尖缓慢滴落，在积满灰尘的车内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但他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感官都沉浸在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愤怒和后怕中。
灰鼬死了。那个沉默寡言，枪法精准，可能带着一丝不同底线的人，就这么倒在了那片石堆后。血花爆开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定格。
这不是意外，不是考验。这是清除。黑猫在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他：我怀疑你，我可以随时毁掉你，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
剩下的两个手下，一个叫“鬣狗”的壮汉脸色惨白，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另一个外号“老鼠”的瘦小男人则蜷缩在后座，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什么。
“毒……毒蛇哥……现在怎么办？”鬣狗的声音干涩发颤，打破了死寂。
陈景异缓缓转过头，墨镜后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恐惧已经像瘟疫一样在这两个亡命徒心里蔓延。他们不怕死在与警察或其他帮派的火并中，但这种来自背后、来自掌控他们生杀大权者的冷酷算计，让他们从骨子里感到胆寒。
“怎么办？”陈景异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任务还没完成。”
“还……还去？”老鼠在后座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那是送死！老大他……”
“老大给了命令。”陈景异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对黑猫指令的绝对服从（表演出来的），“拿不到东西，回去也是死。你想试试老大的手段？”
提到黑猫的手段，鬣狗和老鼠同时打了个寒颤，眼神里的恐惧更深了。
“可是……灰鼬他……还有之前的兄弟……”鬣狗的声音带着绝望。
“死了，是他们运气不好，本事不够。”陈景异的声音冷酷得像冰，“想活命，就拿出真本事。把东西拿到手，回去才有活路。”
他必须稳住这两个人。他们现在是他仅有的、不可靠的筹码。同时，他也要将自己“毒蛇”的冷血和对黑猫表面上的忠诚表演到极致。
他撕下一条干净的布，粗暴地重新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勒紧，止血。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血肉。
“检查车辆，弹药。”他下令，“十分钟后出发。”
目的地已经不远。既然黑猫布下了死亡陷阱，那他就必须去闯一闯。退缩，意味着立刻暴露和死亡。前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甚至……反击的机会。
越野车再次发动，拖着伤痕累累的车身，更加谨慎地驶向那片标注着危险符号的无人区深处。
一路上，陈景异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他不断观察着地形，每一个可能的埋伏点都不放过。手臂的疼痛反而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冷静。
终于，在一片仿佛被上帝遗忘的、只有嶙峋怪石和干涸河床的区域，他们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坐标点。
那是一个几乎被风沙掩埋了一半的废弃矿洞入口，幽深，黑暗，像巨兽张开的口。
周围死寂得可怕。
“就……就是这里？”老鼠的声音发飘。
陈景异示意停车，没有立刻下去。他拿起望远镜，仔细搜索着矿洞周围每一寸土地。没有脚印，没有车辙，没有任何近期活动的迹象。
太干净了。干净得反常。
“你们两个，左右警戒。”陈景异下令，自己推开车门，端着枪，一步一步走向矿洞。
脚下的沙砾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风从矿洞深处吹出来，带着一股陈腐和铁锈的气息。
就在他接近洞口，准备向内探查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机簧弹动的声音，从他脚下传来！
陈景异的身体瞬间僵硬，冷汗唰地一下布满全身！
绊线！诡雷！
他的脚，正压在一根几乎与沙砾同色的细线上！线的那一端，连着一个巧妙地藏在碎石下的松发引爆装置！
只要他脚一抬开，或者重量稍有变化，等待他的就是粉身碎骨！
“别动！”他低吼一声，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变形。
后面车旁的鬣狗和老鼠吓了一跳，惊恐地望过来，却不敢上前。
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景异保持着迈步的姿势，一动不动。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进沙地里。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
黑猫……好狠的手段。这根本不是什么交接点，这就是一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坟墓！那个所谓的“老朋友”和“特别的东西”，根本就是诱饵！
他慢慢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脚下的诡雷结构。很精巧，但并非无解。需要极其稳定的手和冷静的判断。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调整着重心，将身体大部分重量转移到另一只脚上。然后，他以一种毫米级的精确度，慢慢蹲下身。
这个过程耗费了他巨大的精神和体力，手臂的伤口因为肌肉的紧绷再次渗出血来。
他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多功能军刀，动作轻缓得如同羽毛。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探入碎石下，寻找着固定的卡榫。
沙砾细微的滑动都让他心跳骤停。
鬣狗和老鼠远远看着，大气不敢出，仿佛也能感受到那致命的危险。
找到了！
他的刀尖触碰到了一个微小的金属卡扣。他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得如同磐石，轻轻一挑——
咔。
一声轻微的解脱声。
绊线松开了。
陈景异保持着蹲姿，足足过了五秒钟，才缓缓地、一寸寸地抬起压着绊线的脚。
安全！
他猛地向后翻滚，远离那个洞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毒蛇哥！”鬣狗和老鼠这才敢跑过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景异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幽深的矿洞。里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他站起身，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进矿洞深处。
石头滚落的声音在洞里回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沉默，有时候比枪声更可怕。
“老……老大，我们还进去吗？”老鼠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声音发抖。
陈景异盯着洞口，墨镜后的眼神变幻不定。
进去？里面大概率还有更多的致命陷阱。 不进去？任务失败，如何向黑猫交代？那同样是一条死路。
就在他权衡之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震动声，从他贴身的暗袋里传来！
是那部加密手机！
在如此偏远、K2信号管制理论上覆盖不到的区域，它竟然接收到了一条微弱的信息！
陈景异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背对鬣狗和老鼠，假装检查装备，迅速而隐蔽地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只有一行短暂闪现、随即消失的乱码。
但他的瞳孔却在瞬间收缩！
他认出了那加密格式！是最高优先级的紧急指令！来自……雷霆！指令内容极其简短，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眼前的迷雾！
——【目标非物，为人。代号“牧羊人”。清除。】——
目标不是东西，是人！代号“牧羊人”！清除指令！
黑猫派他来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取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让他来杀人！杀这个代号“牧羊人”的人！
这个“牧羊人”是谁？为什么需要动用他这颗潜伏的棋子来清除？这又是黑猫的另一重试探，还是……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脑海，但职业本能让他立刻压下了所有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收回，转过身。
“任务变更。”他对两个手下说，声音冷得掉渣，“里面不是货，是我们要清理的人。准备强攻。”
鬣狗和老鼠愣住了，但很快，一种更简单的、属于杀戮的凶性被激发了出来。清理目标，比面对未知的诡异陷阱更让他们觉得“正常”。
“妈的，原来是要杀人！早说啊！”鬣狗啐了一口，拉动枪栓。
陈景异没有解释。他重新看向那个矿洞，眼神已经完全不同。
清除“牧羊人”……
这指令，是来自他真正的上级？还是……另一个更深的、他无法看透的阴谋？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枪口对准了那片黑暗。
无论如何，他必须走下去。
毒蛇，要进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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