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孟家别墅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许沁变得异常沉默。她不再哭闹,也不再试图找孟宴臣说话。她按时下楼吃饭,去医院实习,然后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是那双眼睛,总是空洞地望着某处,偶尔会飞快地、带着一丝怯懦和探究,瞥向孟宴臣。但每当孟宴臣有所察觉,视线即将对上时,她又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去。
她在害怕。害怕那种彻底的、不留情面的冷漠。
付闻樱和孟怀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忧心忡忡,却又无计可施。儿子变得陌生而强硬,女儿又失魂落魄。他们试图和孟宴臣谈谈,却总被他以集团事务繁忙为由,礼貌而疏远地挡回来。
他似乎真的将许沁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剔除了出去,连带着那些过往二十多年的情感羁绊,也一并剜去,不留痕迹。
这天下午,孟宴臣提前从公司回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包装精美的礼盒。
许沁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看到他进来,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孟宴臣却像是没看到她,径直走向书房。
“哥……”许沁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孟宴臣脚步顿住,侧过半张脸,目光冷淡地扫过来:“有事?”
疏离的两个字,像冰碴砸在许沁心上。她攥紧了衣角,鼓起勇气:“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她试图找到一个话题,任何能让他停留、能让他像从前那样对她说话的话题。
孟宴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礼盒,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但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许沁以为是错觉。
“没什么。”他语气平淡,“一个小玩意儿。”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许沁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空落落的,又弥漫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他以前不会这样的。他得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总会第一个拿来和她分享。
书房内。
孟宴臣拆开礼盒。里面并不是什么商业文件,而是一个定制的水晶相框。相框里镶嵌着的,正是那天晚上他从玻璃碎片中拾起的那只幽蓝蝴蝶标本。
标本被完美地修复和保护起来,放置在黑色的丝绒衬底上,幽蓝的翅膀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而绚丽的光泽,美得令人窒息,也冷得毫无生气。
他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将相框摆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取代了之前那个被他扣下的、装有他和许沁童年合照的相框。
这只被钉死的、象征着过往终结的蝴蝶,成了他桌面新的装饰。
他坐下,开始处理邮件,那只幽蓝的蝴蝶就在他视线范围内,像一个冰冷的注脚。
·
傍晚,孟宴臣出门赴一个商业晚宴。
他刚离开不久,一辆熟悉的、带着粗犷气息的越野车就猛地刹在了孟家别墅大门外。宋焰从驾驶座跳下来,几天没见,他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神里的暴躁和阴郁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显然无法再忍受失去联系的煎熬和那种被无形力量扼住喉咙的感觉,直接堵上了门。
保镖立刻上前阻拦:“宋先生,您不能进去。”
“滚开!我找许沁!”宋焰一把挥开保镖的手,力道之大让保镖踉跄了一下。他试图硬闯。
“宋焰!”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响起。
许沁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跑了出来,站在门内,隔着冰冷的铁艺大门看着他。几天不见,她瘦了不少,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看起来楚楚可怜。
看到她的样子,宋焰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怒火和心疼交织翻涌:“沁沁!你怎么样?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他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充满了急切和关怀。
许沁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摇着头:“我没事……手机,是妈妈她……”
她的话没说完,但宋焰已经明白了。又是孟家!又是他们!
“混蛋!”他低吼一声,一拳砸在铁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凭什么关着你!你跟我走!”
他伸出手,想要穿过铁门的栏杆去拉她。
许沁看着他的手,眼中闪过强烈的渴望和动摇,但下一秒,孟宴臣那双冰冷的眼睛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还有妈妈严厉的警告。她害怕地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不……宋焰,我现在不能……哥哥他……”
又是孟宴臣!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宋焰积压的所有怒火、憋闷和恐慌。
“孟宴臣!又是他!”宋焰的眼睛红了,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他到底把你怎么了?!啊?你怕他做什么?!有我在!我带你走!天塌下来我顶着!”
他的声音很大,在黄昏寂静的花园里回荡,充满了一种悲壮的、不顾一切的气势。这是他惯有的方式,用激烈的对抗来表达爱意和保护。
若是从前,许沁会被这种力量感动,会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
可现在,她只觉得害怕。害怕这种对抗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哥哥已经变了,她不敢想象如果宋焰真的激怒他,会发生什么。
“你别这样……宋焰,你冷静点……”她流着泪,反而劝他。
她的退缩和恐惧,像一盆油浇在了宋焰的怒火上。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短短几天,他那个敢于为爱反抗一切的女孩,会变得如此怯懦?到底孟宴臣对她施加了多大的压力?
而他自己,连这扇门都进不去,连保护她都显得如此无力!
这种无力感和被孟家权势碾压的屈辱,最终全部转化为了对孟宴臣个人的、极致的憎恨与怒火。
“好!好!你不走是吧!”宋焰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地瞪着别墅里面,仿佛孟宴臣就站在那里,“我去找他!我他妈直接去找他!我倒要问问孟总,他到底想怎么样!”
他最后看了许沁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爱,有痛,有失望,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你等着我!”
说完,他猛地转身,跳上越野车,引擎发出咆哮般的轰鸣,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目的地明确——孟宴臣所在的商业晚宴会场。
许沁徒劳地伸出手,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浑身冰冷,一种巨大的、即将发生什么的恐慌感将她彻底淹没。
宋焰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
孟宴臣。
孟宴臣!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几乎取代了一切。
他要去找到那个男人,撕碎他那张冷漠假面,逼他给出一个说法!他要用最直接、最男人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某种扭曲的、强烈的、除了愤怒之外的情感,正在他心腔里野草般疯长,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那是一种,将注意力完全聚焦于一个人身上的、极致的“关注”。
恨与爱,有时只一线之隔。
而引线,已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