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闹剧像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社交圈。
第二天，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便开始在上层圈子里窃窃私语地流传。版本虽有出入，但核心一致：孟家那个养女许沁找的那个消防员男朋友，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粗人，竟敢在那种场合对孟宴臣动手动脚，简直骇人听闻。
孟家的声誉受到些许波及，但更多的同情和倾向落在了孟宴臣这边。他临危不乱、处理得当的风度，与被强行拖走、面目狰狞的宋焰形成了惨烈对比。甚至有人开始暗中赞赏孟宴臣——过去觉得他过于温润，如今这般雷厉风行又不失体面，才真正有了掌舵国坤的杀伐之气。
孟宅的气氛则降到了冰点。
付闻樱气得险些旧疾复发，将许沁叫到跟前，前所未有的严厉：“看看！你看看你招惹的是什么人！孟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一步也不准离开这个家！”
许沁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宋焰揪住哥哥衣领、自己被保镖拦下的画面，回放着哥哥那双冰冷陌生的眼睛。整个世界仿佛都坍塌了，而这一切，似乎都源于她那份自以为是的爱情。
孟怀瑾沉默着，看着一夜之间变得陌生而强大的儿子，和彻底失了魂的女儿，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力。这个家，似乎正朝着一个他无法掌控的方向滑去。
风暴中心的孟宴臣，却异常平静。
他照常去公司，处理因昨晚插曲而激增的询问和关切电话，游刃有余，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仿佛那场闹剧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只是在午间休息时，他独自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车水马龙的城市。手机响起，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昨晚刚刚“存入”的号码。
【孟宴臣，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宋焰。语气依旧是压抑不住的暴躁，但仔细品，却能尝出一丝外强中干的虚浮。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冲动，在绝对的权势和冷静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能真正撼动。
孟宴臣没有回复。他甚至能想象出宋焰发完这条信息后，焦躁地等待回复、却又一次次失望的样子。
那种等待本身，就是一种煎熬和驯化。
他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窗外某处。几分钟后，他按下内线电话。
“下午的行程全部推迟。”他吩咐助理，“备车，我去一趟消防支队。”
·
市消防支队。
训练场上呼喝声阵阵，充满阳刚的热烈气息。但这热烈，却驱不散站长办公室内几乎凝滞的低气压。
宋焰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撑着膝盖，头深深埋着。队里的处分通知已经下来了，因不当行为造成恶劣影响，记过，停职反省一周。队员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异样和小心翼翼。
挫败感、屈辱感、对许沁的担忧，以及那种被孟宴臣彻底无视碾压的愤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他从未感觉如此无力过。
“报告！”一个队员在门口喊了一声，探头进来，表情有些古怪，“站长，有……有人找您。”
“谁？！”宋焰猛地抬头，眼睛布满血丝，语气冲得像要吃人。
队员缩了下脖子：“是……是国坤集团的孟总。车在外面。”
孟宴臣？！
他来干什么？！
来看笑话？来示威？还是来施加更大的压力？
宋焰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怒火瞬间冲昏了头脑，他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支队大门外，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静静地停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孟宴臣并没有下车，只是降下了后座的车窗，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阳光照在他金丝眼镜的镜架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宋焰冲到大门口，隔着栏杆，恶狠狠地瞪着车里的人，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孟宴臣！你他妈还敢来？！来看老子笑话是不是？！”
车窗完全降下，孟宴臣转过脸，目光平静地落在宋焰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扫过他眼底的乌青和下巴的胡茬，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损耗程度。
“看来停职反省，并没让宋站长学会冷静。”孟宴臣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去你妈的冷静！老子不需要你教！”宋焰低吼，“有屁快放！放完赶紧滚！”
孟宴臣并不动怒，只是微微抬手。前排的助理立刻下车，从车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纸质手提袋，透过袋子能看出里面是一个方形的盒子。
助理将袋子递给宋焰。
宋焰一愣，没接，警惕地看着：“这什么？你想玩什么花样？！”
“你的东西。”孟宴臣淡淡道，“昨晚落在宴会厅了。物归原主。”
宋焰这才隐约想起，昨晚被拖走时，似乎是有个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但他当时情绪激动，根本没在意。
他迟疑了一下，一把抓过袋子，粗暴地扯开。
里面是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枚金属的打火机。不是什么名牌，甚至有些旧了，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那是他用了很多年的打火机，是刚和许沁在一起时，她用第一个月实习工资买给他的，虽然不贵，但他一直贴身带着。
看到打火机的瞬间，宋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些和许沁相关的、炽热而美好的记忆碎片猛地涌上心头，与昨晚的狼狈不堪、如今的屈辱处分形成惨烈对比。
孟宴臣特意送来这个……是什么意思？羞辱他？提醒他他连许沁送的小礼物都护不住？
怒火再次腾起，但这一次，里面掺杂了更多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刺痛。
他猛地抬头，看向孟宴臣。
孟宴臣的目光却并没有看他，而是落在那枚旧打火机上，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难以捉摸？像是透过它，看到了别的什么。
然后，他抬眸，重新看向宋焰，语气依旧平淡：“看来对你很重要。收好吧，别再丢了。”
说完，他升起了车窗。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离，留下宋焰独自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打火机，和那个被揉皱的精致纸袋。
怒火还堵在胸口，却莫名地发不出来。
孟宴臣没有嘲讽，没有威胁，甚至……说得上是一句勉强算是“好意”的提醒？
可他为什么要特意送来？他明明可以随手扔掉。
这种捉摸不定的行为，比直接的恶意更让宋焰心烦意乱。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那个男人。他的冷漠，他的平静，他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难以形容的……关注，都像迷雾一样，将宋焰紧紧缠绕。
他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手里的打火机，原本熟悉的触感，此刻却变得有些烫手。
仿佛成了某种无声的、却更加牢固的锚点。
将他锚定在了这场由孟宴臣主导的、越来越偏离航线的风暴之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