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地砸在宋焰脸上，顺着他僵硬的颌线流淌，却浇不灭他眼中那簇疯狂燃烧的火焰。世界的声音——暴雨的喧嚣、许沁嘶哑的哭泣、自己沉重的心跳——似乎都褪去了，只剩下视野中心那个站在温暖光晕里的男人。
孟宴臣。
还有那个……他亲手派来、此刻却像忠诚护卫般站在孟宴臣身边的年轻队员！
荒谬！彻底的荒谬！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每一个细节都在践踏他的认知和理智！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带着毁灭一切的冲动。雨水浸透了他的作训服，紧紧裹在身上，沉重又冰冷，却远不及他内心万分之一的寒凉。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孟宴臣，试图从那该死的平静面具下找出哪怕一丝裂缝，一丝嘲弄，一丝得意……什么都好！只要证明眼前这一切不是真的！
然而，没有。
孟宴臣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在他如此狼狈、如此愤怒地逼近时，那眼神里连一丝意外的情绪都没有。
仿佛他的出现，早已在预料之中。
许沁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茫然地回头，泪水和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了宋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喊着扑过去：“宋焰！宋焰！你帮我求求哥哥……他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走了……让他别不要我……”
她冰凉湿透的身体撞进宋焰怀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和……滑稽。
他冒着暴雨赶来，以为自己是拯救公主的骑士，结果公主却哭着求他一起去向囚禁她的恶龙乞怜。
而那条“恶龙”，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那个年轻队员——陆宇——向前微微迈了半步，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更贴近孟宴臣，眼神警惕地盯着宋焰，像是在防备他会突然暴起伤人。这种维护，刺眼得让宋焰几乎要呕出血来！
“这、是、怎、么、回、事？”宋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裹着熔岩般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砸向孟宴臣，也砸向陆宇。
陆宇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一丝心虚，但很快被一种更坚定的、近乎偏执的光芒取代。他没有看宋焰，反而更靠近孟宴臣一些，低声道：“孟总，雨大，您先进去，别着凉。这里我来处理。”
孟宴臣终于动了。
他微微抬手，止住了陆宇的话。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他的目光从宋焰脸上，缓缓移到怀里几乎瘫软的许沁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悲喜剧。
“沁沁，”他开口，声音穿透雨幕，平稳得令人心寒，“我说过，孟家没有在深夜打扰别人休息的规矩。”
许沁猛地一颤，哭得更加绝望。
“至于你，宋站长。”孟宴臣的视线重新回到宋焰脸上，那目光冰冷而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他所有的愤怒和狼狈，“擅闯私人宅邸，骚扰我的家人。你是觉得，停职反省的处分太轻了？”
家人？他居然还说许沁是他的家人？！用这种冰冷的方式？！
而那个处分，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宋焰的神经上！又是这种轻飘飘的、却足以将他打入尘埃的权势碾压！
“去你妈的处分！”宋焰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几乎要瞪裂，他猛地指向紧贴着孟宴臣的陆宇，“那他呢？！他怎么会在这里？！孟宴臣！你他妈到底玩了什么花样？！”
陆宇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想开口。
孟宴臣却先一步说话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疑惑：“我的下属来向我汇报工作，需要向宋站长报备吗？”
下、属？
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宋焰耳边炸开！
陆宇……是孟宴臣的人？！什么时候的事？！所以之前那些悄悄传递的消息……那些他自以为能掌握孟家动向的小动作……全都是在孟宴臣的眼皮子底下？！甚至可能是他故意透露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比这冰冷的雨水更刺骨！
他像个傻子！一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彻头彻尾的傻子！
所有的愤怒、担忧、挣扎，原来早就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他所以为的抗争和守护，不过是一场被居高临下观赏的猴戏！
“啊——！”宋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猛地推开怀里的许沁，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许沁惊呼一声，摔倒在冰冷的雨水中。
陆宇立刻紧张地挡在孟宴臣身前。
然而，孟宴臣甚至没有后退半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状若疯狂的宋焰，眼神里甚至流露出一丝……怜悯？
就在宋焰的拳头几乎要挥起的瞬间——
“宋焰！”孟宴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穿透力，像一道指令直接钉入他的脑海，“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宋焰的动作猛地一滞。
“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孟宴臣的目光扫过他湿透狼狈的身躯，赤红的眼睛，最终落在他那攥得死白的、微微颤抖的拳头上，“除了无能狂怒，你还能做什么？”
“带走她。”孟宴臣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地上瑟瑟发抖、茫然无措的许沁，对陆宇淡淡吩咐，“或者，报警。你处理。”
说完，他竟真的不再理会门口这场混乱，转身，从容地向着灯火通明的别墅内走去。那件披在他肩上的外套，没有滑落半分。
陆宇立刻躬身：“是，孟总。”
然后他看向宋焰和许沁，眼神复杂，但语气强硬：“宋站长，请带你的人离开。否则，我只能叫保安了。”
“他的人”……许沁，成了“他的人”……
宋焰站在原地，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却冲不散那彻骨的寒冷和巨大的、将他彻底淹没的荒谬感。
他看着孟宴臣消失在门内的背影，挺拔，优雅，冷漠。
再看看地上哭泣的许沁，和那个挡在门前、效忠于孟宴臣的年轻队员。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绞碎。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了家世权势，而是输给了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彻底的控制力。
孟宴臣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就让他所有的力量都打在了空处，让他像个跳梁小丑，在他最看重的人面前，尊严尽碎。
他缓缓地、缓缓地弯腰，扶起地上浑身冰冷颤抖的许沁。
许沁依偎进他怀里，还在喃喃着：“哥哥……我知道错了……”
宋焰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已经空无一人的、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大门，然后扶着许沁，一步一步，踉跄地、沉默地，走向自己那辆停在雨中的车。
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拖着残破的旗帜，撤离了永远无法攻克的堡垒。
车窗升起，隔绝了外面的暴雨和那盏刺目的门灯。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许沁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宋焰沉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呼吸声。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停颤抖。
脑海里，反反复复，只剩下孟宴臣最后那个眼神。
冰冷的，平静的，带着怜悯的。
像一把无形的锁，将他牢牢钉在了耻辱和失败的十字架上。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今晚开始，已经彻底改变了。
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内心深处，那个名为“孟宴臣”的存在，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情敌或敌人。
它变成了一种更复杂的、更扭曲的、更令人绝望的……
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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