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晃,白璃蜷在软榻上翻《青岚志》,指尖停在"青岚十二式"的剑谱页。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抬头时,正见茶茶提着食盒立在门槛外,月白襦裙沾着夜露,腕间多了串珊瑚珠串——正是她昨日"送"的那串。
"阿璃。"茶茶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了烛芯,"我...我今日在藏经阁抄完《戒律》,想起你前日说想吃桂花糕,便去厨房烤了些。"她掀开食盒,热气裹着甜香涌出来,"你尝尝,可还合口?"
白璃望着她眼尾未消的红肿,想起昨夜淡墨说"茶茶在戒律堂跪了整夜",心头泛起酸涩。她接过茶盏时,指尖触到茶茶腕间的红绳——与她腕间那根颜色分毫不差,只是旧了些。
"多谢茶茶姐姐。"她垂眸抿了口茶,甜得发腻,"只是我近日喝不得凉的,你下次莫要再熬夜了。"
茶茶的手指在食盒边缘掐出红痕。她盯着白璃腕间的玉镯,喉结动了动:"阿璃,你...你腕间的镯子,可否借我看看?"她的声音发颤,"我娘...我娘生前也爱戴玉镯,说是青岚山庄的样式。"
白璃的心跳漏了一拍。前世记忆里,茶茶的母亲确实戴过类似的镯子——只是那镯子是用青岚山庄的"寒玉髓"雕的,早被大长老熔了铸剑。她不动声色地缩回手:"这镯子是我娘的遗物,轻易不外借。"
茶茶的脸色瞬间煞白。她正要开口,竹门突然被推开,淡墨抱着一摞医书立在门口,月白广袖沾着星点墨渍:"阿璃,我找你有事。"
白璃立刻起身:"师父。"
淡墨的目光扫过茶茶,落在她腕间的红绳上,眉峰微挑:"这么晚了,茶茶不去歇着?"
茶茶慌忙起身:"我...我就是来给阿璃送点心的。"她将食盒往白璃怀里一塞,转身时裙角扫过案上的医书,"阿璃你快吃,我先走了。"
白璃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掀开食盒最底层,发现半块碎玉——与她玉镯的断茬严丝合缝,正是昨夜她放在枕下的那半块。
"师父。"她捏着碎玉,"茶茶姐姐...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淡墨接过碎玉,指尖拂过断面:"这是青岚山庄的'同心玉',当年庄主夫妇各执一半,用来传信。"他将碎玉收进袖中,"茶茶近日确有古怪,你且小心。"
白璃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师父,你说过要教我'青岚十二式',今日可方便?"
淡墨的目光落在她发顶:"好。"
竹屋里燃起炭盆,淡墨执剑立在榻前,月白广袖随剑势翻卷:"青岚十二式以'守心'为要,第一式'寒潭映月',需引灵力入膻中,凝神如镜。"他的剑尖划过她腕间的玉镯,"你且试试。"
白璃运起灵力,剑尖却突然顿住。她望着淡墨眼尾的红绳,想起昨夜在寒潭里,他踏着白雾走来时说的话:"这镯子,该物归原主。"原来他早看出她腕间的玉镯与自己有关,却始终未提。
"阿璃,凝神。"淡墨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无情道不是绝情,是见惯生死后,仍愿为珍视之人破例。"
白璃的剑势突然流畅起来。她跟着他的口诀运转灵力,只觉体内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那是她前世在实验室里,为救病人熬了三天三夜后,第一次成功配出特效药时的感觉。
"不错。"淡墨收了剑,"第二式'星火燎原',需以心火引灵力..."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白璃心头一紧,抄起案上的药杵冲出去,只见琉璃倒在竹丛边,月白道袍染了血,腕间玉佩碎成两半。
"琉璃师姐!"她蹲下身,"你怎么了?"
琉璃勉强睁开眼,指尖颤抖着指向竹屋:"茶...茶茶...她在你的药里...下了蛊..."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去藏经阁查过...那蛊叫'离魂草'...中了蛊的人...会渐渐忘了最在乎的人..."
白璃的血液瞬间凝固。她想起茶茶今日送的桂花糕,想起那甜得发腻的味道,想起茶茶说"我娘也爱戴玉镯"时的哽咽——原来所有的"示弱",都是为了接近她的药。
"阿璃!"
淡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抱起琉璃,指尖搭在她腕间,脸色骤沉:"离魂草的蛊毒,需用'青岚露'解。"他转头看向白璃,"去后山药圃,采七叶一枝花。"
白璃应了声,转身要跑,却被淡墨拽住手腕:"等等。"他从袖中取出个玉瓶,"把这个带上,若遇到危险..."
"我知道。"白璃打断他,"我会小心。"
后山的夜雾漫过脚踝,白璃举着火折子在药圃里翻找。她想起淡墨说过,七叶一枝花多生长在阴湿处,便往竹影最浓的地方去。忽然,她听见草丛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心下一紧,举起药杵防备。
"阿璃。"
熟悉的声音从雾里传来。白璃的手一抖,药杵险些落地——是茶茶。她站在雾里,月白襦裙沾着草屑,腕间的红绳被雾水浸得发暗,"我...我来帮你找七叶一枝花。"
白璃后退两步:"茶茶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茶茶的眼眶通红:"我...我不放心你。"她伸手要碰白璃的腕间玉镯,"这镯子...你戴着太凉了,我..."
"够了!"
淡墨的声音如刀劈开雾霭。他抱臂立在竹影里,月白广袖垂落,腕间红绳在雾里若隐若现:"茶茶,你中蛊的事,是自己说的?"
茶茶的身体一震。她望着淡墨身后的白璃,突然笑了:"师父,你当真以为我中了蛊?"她的指尖抚过腕间的红绳,"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说...等我找到真心喜欢的人,这绳子会替我挡灾。"
白璃的心跳如擂鼓。她想起琉璃临终前的话:"中了蛊的人...会渐渐忘了最在乎的人..."茶茶此刻的模样,哪里像是忘了什么?
"阿璃。"淡墨转头看她,"回来。"
白璃刚要动,茶茶突然扑了过来。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刀刃映着月光,直取白璃心口:"你抢走了我的一切!我娘的镯子,师父的关注,甚至连...连这青岚山庄的秘密!"她的声音发颤,"你根本不是什么青岚遗孤,你就是个冒牌货!"
白璃侧身避开,药杵砸在茶茶腕间。红绳断裂,半截落在地上,像滴凝固的血。茶茶捂着手腕后退,眼中满是疯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腕间的玉镯,是我娘当年熔了寒玉髓给你娘的!你娘偷了她的镯子,你娘才是小偷!"
"住口!"
淡墨的剑出鞘,墨玉剑气劈开夜雾。他挡在白璃身前,剑尖抵着茶茶咽喉:"茶茶,你该知道,诬陷同门是什么罪。"
茶茶的笑声凄厉:"罪?我娘当年替青岚山庄顶罪,被玄霄宗屠了满门!我替师父顶罪,被逐出师门又如何?"她的目光扫过白璃腕间的玉镯,"只要你死了,这镯子就是我的!我娘的镯子,终究会回到我娘手里!"
白璃望着茶茶癫狂的模样,突然想起前世在实验室,她被同事抢功时,也是这样一副模样——原来所有的疯狂,都是源于嫉妒与不甘。
"阿璃。"淡墨转头看她,"用'青岚露'。"
白璃会意,从怀中摸出玉瓶。她打开瓶塞,将药粉撒向茶茶。茶茶尖叫着后退,却被药粉沾了衣襟,皮肤瞬间泛起红疹:"你...你用毒!"
"这是解蛊药。"白璃垂眸,"琉璃师姐说的'离魂草',需用青岚露化解。"
茶茶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望着自己泛红的手腕,突然想起大长老的话:"离魂草的解药,只有青岚山庄的'青岚露'。"原来从她接近白璃的那天起,就已经掉进了局里。
"师父..."她瘫坐在地,"我...我不是故意的..."
淡墨收了剑,却未上前。他望着茶茶腕间断裂的红绳,轻声道:"你娘当年,也是这样求我救她的。"
茶茶猛地抬头:"你...你认识我娘?"
"她救过我一命。"淡墨的声音放得很轻,"所以我答应她,护你周全。"他转头看向白璃,"但你若再伤害阿璃,我绝不手软。"
白璃望着茶茶苍白的脸,心头泛起酸涩。她蹲下身,将药粉递给她:"茶茶姐姐,去戒律堂领罚吧。我会...替你向师父求情。"
茶茶的眼泪砸在药粉里:"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娘说过。"白璃轻声道,"仇恨会让人变成怪物,但宽恕,能让人重新看见光。"
淡墨望着她的侧影,喉结动了动。他想起昨夜在寒潭里,她攥着玉镯说"我娘说,要相信真心"的模样——原来她早已看透一切,却选择用善意回应恶意。
夜雾渐散,竹影里的烛火重新亮起。白璃扶着茶茶往竹屋走,听见身后传来淡墨的声音:"阿璃,明日我们去青岚山庄的废墟。"
她回头,见他站在月光里,腕间红绳在风里晃了晃。她忽然明白,所谓无情道,不过是他在经历生死后,学会用更坚韧的方式,守护最珍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