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砸在竹屋的瓦当上,像极了三年前寒潭里溅起的水花。白璃站在廊下,望着院中那株被暴雨打歪的老梅树,腕间的玉镯被雨水浸得发凉——那是她昨日从茶茶腕间解下的,红绳断了,珠子散了一地,像极了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
"阿璃。"
淡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抱着一摞医书,月白广袖沾了雨珠,发梢滴着水,却仍站得笔直,像株在暴雨里扎根的松。白璃转身时,正撞进他怀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药香,可这一次,她却觉得那香气里带着刺。
"师父。"她推开他,"你去哪了?"
淡墨垂眸看她,睫毛上沾着雨珠:"去后山寒潭取药。"
"又是寒潭?"白璃的声音发颤,"昨日你在寒潭底待了三个时辰,今日又去?"她想起昨夜他咳血的模样,想起他腕间新添的鞭痕,"你到底在找什么?"
淡墨的手指在她腕间顿住。那里还留着他昨日为她挡茶茶匕首时的伤口,此刻被雨水泡得泛白:"阿璃,有些事...等你及笄礼那日,我自会告诉你。"
"及笄礼?"白璃笑了,"我不过是个被玄霄宗捡来的小乞儿,有什么及笄礼可办?"她的指尖掐进掌心,"还是说,你根本没把我当徒弟,不过是...完成当年的承诺?"
淡墨的瞳孔微缩。他伸手去碰她的脸,却被她偏头躲开:"阿璃,你该信我。"
"信你?"白璃后退两步,撞在廊柱上,"那你告诉我,为何那日在藏经阁,我看见你翻《青岚志》时,眼眶红了?为何你总在我睡着后,对着我腕间的玉镯发呆?为何..."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为何你从不肯让我碰你的剑穗?"
淡墨的呼吸一滞。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想起昨夜在寒潭底,他摸到玉镯夹层里的信时,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剑;想起前世在实验室,她举着试管冲他笑,说"师父,你看这个试剂多漂亮";想起三日前深夜,她蜷在他怀里发烧,攥着他的衣角呢喃"别离开我"。
"阿璃。"他喉结滚动,"有些秘密...说了会伤你。"
"那你伤我好了!"白璃突然扑过去,揪住他的衣襟,"你总说要护我周全,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瞒着我,比任何刀都狠!"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他手背,"你总说无情道无情无欲,可你对我...根本不是无情!"
淡墨的身体僵得像块石头。他望着她眼底的倔强,想起三日前在戒律堂,大长老拍着他的肩说:"淡墨,你护着她,可曾想过她身上的青岚血脉?当年你师父用命护着你,如今你也要步他后尘吗?"
"阿璃。"他突然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雨水,"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在寒潭水里,你攥着那半块玉镯,嘴里喊着'阿娘'?"他的声音发颤,"我认得那镯子,是我师父当年送给师娘的定情物。"
白璃的瞳孔骤缩。她想起前世奶娘临终前说的话:"阿璃,你娘的镯子...是用寒玉髓雕的,能护你周全。"原来那不是青岚山庄的遗物,是他师父的...
"我师父与师娘,当年也被玄霄宗屠了满门。"淡墨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我跪在尸山血海里发誓,此生再不负任何人。"他松开手,后退两步,"可遇见你...我连誓言都忘了。"
白璃望着他眼底的挣扎,突然想起茶茶说的话:"无情道的人,最怕动情。一旦动了,便是万劫不复。"她伸手去碰他的剑穗,那里缠着她亲手编的红绳——是她及笄那日,他说"送你的"。
"师父。"她轻声道,"你若怕伤我,便不要骗我。"
淡墨的手指在她发顶微微发颤。他想起昨夜在寒潭底,他摸到玉镯里的信,上面写着:"阿璃,若你能读到这封信,说明你活着。玄霄宗屠庄那日,我将'九转还魂丹'的秘密封入你玉镯。记住,真正害我们的人...是你最信任的人。"
"阿璃。"他突然转身,"跟我去寒潭。"
"做什么?"
"取寒玉髓。"淡墨的声音冷了下来,"大长老说,那能治你的寒毒。"
白璃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寒毒是三年前偷药受刑时落下的,每到阴雨天便疼得睡不着。淡墨为此翻遍医书,熬了无数药汤,可始终不见好。
"好。"她点头,"我跟你去。"
寒潭的水比往日更冷。白璃站在潭边,望着翻涌的潭水,想起前世被推进密道时,也是这样的冷。淡墨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自己只着中衣,墨玉剑在腰间轻响:"你在这等着。"
"不。"白璃抓住他的手腕,"我跟你一起。"
潭水漫过膝盖时,白璃打了个寒颤。淡墨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别怕。"
潭底的礁石上结着冰,淡墨用剑挑开,露出里面的寒玉髓。那是一块幽蓝的石头,泛着冷冽的光,像极了淡墨的眼尾。他刚要伸手去取,潭底突然翻起暗流,白璃被卷进一个漩涡,眼前发黑。
"阿璃!"
淡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白璃挣扎着抓住他的手腕,却见他腕间的红绳突然泛起红光,像团燃烧的火。他咬着牙将她托出水面,自己却被暗流卷进更深的地方。
"师父!"白璃扑到潭边,望着翻涌的潭水,眼泪混着雨水砸在水面上,"你回来!我信你!我什么都信你!"
潭水渐渐平静,只余下她腕间的玉镯,在雨里泛着温润的光。那里,"墨守白心"四个字被磨得发亮,像句说不出口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