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汴京的船帆没入烟波时,白璃正倚在船舷看淡墨补渔网。
他穿了件月白粗布衫,发尾用木簪松松绾着,玄铁剑收在舱底,倒像个寻常渔夫。茶雨瑶蹲在船头喂锦鲤,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腕间淡粉蛊纹被日光映得近乎透明。
“阿姊,江南的云比汴京软。”她忽然回头,手里捏着片新摘的桃花,“蝶神残魂说...这里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白璃望着远处青瓦白墙的村落,腕间冰魄已淡成浅粉,像朵融化的桃花。三个月前终南山一别,茶雨瑶说蝶神残魂临走前留了句话——“双生魂的归处,在江南第一株桃树下”。
船靠岸时,暮色正漫过青石板路。
茶雨瑶蹦跳着引他们往巷子里走,转过弯便是座爬满紫藤的老院。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桃溪居”,门环是并蒂莲纹,与白璃心口的冰魄印子如出一辙。
“阿姊,你看!”茶雨瑶推开门,院内桃林正盛,粉白花瓣落了满地,“这树...比终南山的还老。”
白璃的指尖刚触到树干,冰魄突然发烫。树影摇晃间,她看见三百年前茶茶的身影——穿月白裙,发间茉莉香囊,正踮脚摘桃花。
“阿姊,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茶茶的声音混着花瓣飘进耳中。
桃溪居的主人是个穿靛蓝粗布裙的老妪。
她坐在桃树下编竹篮,见三人进来也不惊慌,只是抬眼笑了笑:“白姑娘,你终于来了。”
白璃握紧淡墨的手:“您认识我?”
“三百年前,我也叫白璃。”老妪放下竹篮,皱纹里漾着笑,“那时我和茶茶是手帕交,她总说我像她阿姊。”
茶雨瑶倒抽口冷气:“您...是茶茶阿娘?”
“算是吧。”老妪摸出块玉牌,正是白璃腕间玉镯的另一半,“星陨灭茶族那晚,我把茶茶托付给她娘,自己带着半块玉牌逃了。后来见着你们...就知道,该轮到我护着你们了。”
老妪名唤阿昭,是茶茶母亲的堂妹。她引三人进屋,取出个檀木匣:“这是茶茶从小到大的东西。她说...若有一日双生魂觉醒,这些东西能帮你们。”
匣中是叠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半块糖糕模子,还有封未拆的信。白璃拆开信,茶茶的字迹依旧清秀:“阿姊,若你见到这封信,说明我没能陪你到最后。但别难过,阿墨哥哥会替我守着你,小瑶也会替我看着你。江南的桃花开了,我会在桃树下等你。”
茶雨瑶抱着帕子哭出声。淡墨轻轻拍她背,眼底却泛着水光:“茶茶...从未离开。”
阿昭煮了壶碧螺春,茶雾里说起往事:“星陨灭族后,我隐姓埋名在江南。这些年,总梦见茶茶说‘阿昭姨,等我阿姊来’。”她指了指院角老井,“井下埋着茶族的传家宝——双生蛊的母蛊。当年茶茶娘亲用它保住白璃,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老井的水凉得刺骨。
白璃打着火折子下井,淡墨紧随其后。井壁刻满符文,是茶族的蛊文,每道纹路都与她腕间冰魄呼应。阿昭说,母蛊在井底石台上,需用双生魂的血唤醒。
“阿月,伸手。”淡墨握住她手腕,咬破两人指尖。
鲜血滴在石台上的刹那,母蛊破石而出。它不过拇指大小,通体莹白,像颗凝固的月光。白璃刚触到它,记忆如潮水涌来:
三百年前,茶茶娘亲将母蛊种进白璃心口,说“这是双生魂的根,能护你和茶茶一世周全”。后来星陨灭族,母蛊随白璃沉睡,直到今日被唤醒。
“阿姊,它在发光。”茶雨瑶在井口喊。
白璃抬头,母蛊正浮在她掌心,投射出幅画面:茶茶站在桃树下,身边站着个穿玄色道袍的男子——竟是年轻时的星陨。他手里捧着朵并蒂莲,说“茶茶,我带你走”。茶茶摇头,将母蛊塞进他手里:“替我保管,等我阿姊来。”
“原来...星陨曾救过茶茶?”白璃愣住。
“是交易。”阿昭的声音从井口传来,“星陨要茶茶的半魂炼蛊,茶茶要他保住白璃性命。”
母蛊突然钻进白璃心口。她望着井口的淡墨和茶雨瑶,终于明白:所谓“双生劫”,从来不是谁的算计,是三代人用命织就的保护网。
桃溪居的日子慢得像首诗。
白璃每日跟着阿昭学认蛊文,淡墨修补渔网、种桃树,茶雨瑶在药圃里侍弄草药。茶雨瑶说,等桃子熟了,要做桃酱给蝶神残魂寄去。
这日午后,白璃在桃树下打盹。淡墨坐在她身旁,手里捏着母蛊——它已与白璃心脉相连,此刻正泛着柔光。
“阿月。”他轻声唤。
“嗯?”
“你说...星陨现在在哪?”
白璃睁开眼。母蛊突然发烫,她看见片星屑组成的虚影,正飘向江南最深的湖底。
“他在等。”白璃握住淡墨的手,“等双生魂的根扎得更深,等我们放松警惕。”
淡墨的眉峰微蹙:“要去看看?”
“不急。”白璃靠在他肩头,“我们有母蛊,有阿昭姨,有小瑶...这次,我们不会再输。”
入秋时,桃树上结了第一颗桃子。
茶雨瑶摘下来,用帕子擦得锃亮:“阿姊,这是给你的。”
白璃咬了口,甜津津的。淡墨望着她被桃汁染红的唇,忽然笑了:“比汴京的糖粥还甜。”
远处传来马蹄声。
阿昭带着个灰衣人跑进来,灰衣人腰间挂着蝶神残魂的银蝶令牌:“不好了!星陨余党在太湖底建了祭坛,要引双生魂的根入魔!”
白璃捏紧母蛊。它此刻在她心口剧烈跳动,与太湖方向遥相呼应。
“备船。”她望向淡墨,眼底是从容的坚定,“去太湖,了结这最后一桩事。”
淡墨牵起她的手,将骨笛插回腰间:“好。”
茶雨瑶挎上药篓,银铃叮当作响:“我也去!我要替蝶神残魂看看,他的仇人到底长什么样。”
三人并肩往码头走。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三世都未曾分开过的模样。桃溪居的桃花还在落,阿昭站在门口挥手,说“等你们回来喝桃酱”。
白璃望着太湖的方向,轻声道:“阿墨,你说...等这事了了,我们能在桃树下办场婚礼么?”
“好。”淡墨反手将她的手揣进袖中,“用并蒂莲做聘礼,用母蛊做信物,让全江南都看看,我们双生魂,终于要圆满了。”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那是茶茶的祝福;是蝶神的释然;是他们用三世劫数,换来的,最盛大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