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往电影院深处走去。那人走在正前。
他要带他们去天上。
得知他的身份,他们都是紧张的。毕竟,死神失忆的日子里,他是一直随意地干涉人间。这是个罪状。
“我叫何明,是地方上的一位小神仙。”
“此番前来,只是邀请你们天上一见罢了,并无他意。”
“天上…”天使喃喃一阵,而后欣喜地把头转向死神,“凌,我要跟你去天上!”
死神听罢,宠溺地拍着她的脑袋:“好!我们一起去!”
他并非出于信任,只是想让她开心。他也自卑与害怕,如果天庭真要给他责罚…他根本守护不了他们的生活,就算躲着不去也无济于事。
他太弱小。
于是,他们手牵手,便向电影院深处去…
“何明,天上是什么样的啊?”天使问。
何明想了想说:“高处不胜寒。你看了就知道。”
“你是怎么成为神仙的啊?”
“天庭缺人,把我顶上去了。”
“德佩罗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应该是我前辈,因为某些原因变成了老鼠。”
“说来话长…我是新来的,知道的比较少。大概是玉帝想要违反老天爷的规划,触犯了天条。”
天使死神:“???玉帝触犯天条??”
“说来话长,天上再说吧。”
天使好像有着数不清的问题。也确实,她对天上的世界知道的太少了,连仙人也没见过多少次。
只记得他们在凡间结婚那天,仙女下凡,献予祝福…天上的仙女,她看一眼就自惭形秽。她们将玉液琼浆摆满餐桌,令阿努比斯大为光火。她们是仙女,天使感觉,自己只是丑小鸭。
死神却一直坚定地抱着她,给她安心。
她一直都记得那天婚礼,死神是亲自找了个地方。那是一片花海,花香四溢。众人早早地在那里等待,阿努比斯用临时厨房做了一桌又一桌菜。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卦师阎王坐在桌前,静候新郎新娘官。
“咦?怎么还不来啊?…”
他们待在一处僻静的角落,互相拥抱着。她的拥抱那么紧。
在那里,他们举行了一场只有花草与蓝天见证的婚礼。
他们向苍天宣誓,从此不离。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妻子了。”少女的脸上泛着甜蜜的笑。她的光环在开心地闪耀。
“我会永远守护你的。”死神说。他并不善于表达,但尽量显得郑重。
“他们在等我们了吧?”
“嗯,是的。”
他们沉默一会儿,看着周围的景色。
死神提醒说:“不能再抱了,馨。两个时辰快到了。”
“不嘛…我就要抱你…”天使撒娇道,“我的灵魂是你的,你的…”
“那好,”死神笑道,“那这便是仪式之一。”
于是,他们再一次感受到了彼此的灵魂,也感受到了,发自灵魂的暖意。
“还要抱…再抱…我不在意什么严重后果,我只要你抱我…”
“好不容易没有阎王监视,我要你抱!抱好久…”
阎王曾在死神和天使的灵魂中发现异样:他们都拥有着彼此的一丝灵魂。这使他大惊。
他本来就是个保守稳重的人,这在以后与卦师的频繁对弈中也有所体现。前者一直在苟,后者则是一直大吼着:
“卖子抢攻!”
“战斗,爽!”
他不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便只好限定他们拥抱的时间。他们也懂分寸,依他叮嘱。
“你们对彼此要理性、谨慎…最好少见面。这才是负责人的爱。”
包括他还提出了一条理论——感情产量说。据他观察,感情不是恒定不变的一种能源,而是处在动态变化当中。当感情的产量比不上消耗量时,人与人之间便会分崩离析,包括夫妻。因此,距离很重要,小别胜新婚。不管感情产量是否为零,感情消耗是绝对存在的,因为那样有利于部分物种生存。比如男人出轨,那带来的总体出生率是绝对比死亡率高的。
“可是,我想要我的灵魂与你交融。”天使是纯情的。她只想着与他朝夕相处。
那天婚礼,阎王被请上了天。之后,便再没有限制拥抱的教条。
想抱多久,就抱多久。想亲几口,就亲几口。
她感激天上的神明…她向已经是他们给阎王晓之以理…
与神明的交集,他也记得呢。他记得最清楚的,便是自己与天使洞房花烛夜的那晚,他们熬着熬着就睡过去了。
他忽然惊醒。
“凌,怎么了…”她睡眼迷蒙。
死神说:“适才,警幻仙子托梦与我,教我以云雨之事…”
他激动地说:“我们可以生孩子啦!”
然而事实就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过孩子,因为天使那时都快1800岁了,只是她不知道。
没有孩子,是他们一生的遗憾。
“好黑啊…”
“凌,我好难受…”天使拧起了眼眉,连带着浑身也像痉挛般颤抖起来。
“该死的…”死神咒骂起来。
天使的病因是人间。
他竭尽所能地安慰她,竭尽所能地抱紧她。
眼前的道路一片漆黑。这是游客无法驻足的地方。他们直接跨过“禁止入内”的围栏,向着前方走去。景象越发荒凉,周围全是灰白的没有生气的墙,草草的半围起结构的框,悬挂着的黑色电线及银色通风管道如同人裸露的骨,几堆瓦砾躺在地上,向远望,很黑,只有孤单的一个安全通道在亮,以及几个不明所以的红色小灯。
天使怕黑,不住地向爱人身上靠,所以死神把她抱起来。如果不是神仙要求,她已经开始用她的光环照明了。她的光环不光可以作点状光源,还可以使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光。但没关系,抱着他,她就感到超级安心。这是他的超能力,也是她的超能力。
尽管这样,她还是会选择示弱地往他身上拱,不止是因为疼痛。这样可以得到他的回应。
“这么一大片地方,本来是想要用来拓宽电影院的,结果没钱了,就这样了。”何明走着,他们离光明越来越远。死神在心中依然做着最坏的打算。他的一根手指摸着镰刀挂饰,像摸着把枪似的感到安心。如果…真的有人要从她手中夺走天使…
他绝不会束手待毙…
“这就是你的算卦方式么?”
卦师盛气凌人。面前,是一位算命先生。
“是啊,有何问题吗?”
“拙劣!”
算命先生一笑:“阁下要是不信,自己试试便知。”看热闹的人们也都纷纷过来。
卦师道:“那就算算什么时候第一发导弹会引爆吧。”
就看见算命先生把什么东西王桌上一倒,大喝一声:“开!”
“就在下周!”
卦师嗤笑一声:“仅此而已么?”
算命先生险些怒目圆睁。“天机不可泄露,因此消息含糊!”
卦师抬高了声音:“各位,我不需要任何的工具,任何的辅助手段,便能算出答案。”
“我看得出,就在今日!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怎样?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赛?”
算命先生心下犹豫,但这种时候,他是不能怂的。
“好!我韩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在此处陪你等上一场!”
就看见卦师答应后转身就走。算命先生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嘿!你走什么呀!”
卦师拍开他的手:“着急什么!哪有那么快就发射导弹的!”
他指向前方店面,店前有个人穿着玩偶服套装:“我就在那里玩上一会儿,尽管找我!…”
视线里,只剩下一条黑暗而狭长的走廊。
不知走了多久,为什么会有那么久?
三人静默,只有凌和馨之间还可以听到彼此的呼气声。馨的呼气声很急促,夹杂着些许抑制自己声音所产生的哽咽。地上有着沙石般的碎屑,摩擦起来咯吱咯吱响,零星的小红点伴随他们左右,像在指路。老鼠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很。
“话说我认得你吗?”何明突然问道。这是对老鼠说的。
老鼠摇头。
“哦。”
他还没具体说德佩罗的事情呢。这只老鼠,从出场就很怪,很聪颖。何明还说他来自天上。但这时天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仿佛在憋气一般憋着自己的苦痛,不让自己叫出声。
死神只感觉心如刀绞。
“到了天上,有没有什么止痛的方法?”他焦急地问。
何明只是无奈摇头:
“我不知道。”
“凌,我没事…”
“鬼才信你没事…”死神自己也在颤抖,“我要去天上,帮你找到一味药…”
“这样你以后再也不会疼痛。”
天使急着说:“那样人们就疼痛了…我不要!”
她刚说完,便“啊”了一声,眼里有泪花在打转。死神抱她更紧。
你还是那么傻。
有一架老旧的电梯,很破,大板牙般的门上,黄漆已经草草地落了下来,现出不规则的惨白,外面的土堆遮丑般遮挡住门,明显不让进,仿佛一双眼睛深陷在满是皱纹的脸。上面的电线偶然闪出几点火星子。
然而这看着不能用的电梯旁,显示屏还顽强地亮着,写着“-1”。“这台电梯,便通向天上。”
男人没有任何犹豫,便绕开了障碍,开门进去了。二人便也进去。电梯里面很亮,很干净,让人觉着舒服。天使是把脑袋埋在死神身前的,死神看着那代表楼层的数字,在跳动,忽而一闪,不见了,像躲了起来。电梯的嗡嗡声仍在持续。
一瞬,世界失重。死神和天使在电梯浮空。死神有些局促。何明看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像是城里人在笑乡下人的笑意。
又很像是电视剧里老神仙的笑。
死神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一直到他感受到的阴云退散,身前的女孩笑颜如花:
“凌!我不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