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了?”
“八…八百九十三个。”魂小子有些迟疑地用心灵汇报道。办公室,他的灵魂此刻正闭着眼睛,心灵遨游。
“我说的两个区块都算上了?”
“没错。并且很多人的控制者…是同一个。”
整个早上和下午,杨晞都在阎王的意识中游走着,去探查那些被怨灵附身的人…
他一直待在阎王的办公室里,全程阎王都在用语言跟他交流。因为对于阎王这个情感不全的人来说,无法用心灵感应传递真诚的同理心的话,他只能用语气来假装出关切、同情的态度,这样也可以减轻魂小子的压力。当然,这并不是说阎王没有情感,只是不易触发。
办公室的灯火通明着,以略微减少杨晞的害怕。
“好怪,我看不见该看到的景象…”杨晞在心灵世界里颤抖地传来了这样的消息。此时宵禁未过,有些人已经起床,不能出门。
“嗯?具体如何?”阎王观察着一位伏案读书的人——这正是杨晞此时所监视的对象,也是昨晚阎王观察到被附身的人。在凡间,他是一名作家,自杀而亡。阎王仔细地盯着这名作家的面容,几乎看不出问题来——姿势端正,表情生动,微表情也完全接近正常人。你看,他嘴角一撇,作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来,太自然了。
唯一不太和谐的或许是他的眼睛——有波澜,有聚焦,却很空洞。
“我本该在他的心灵世界里看到书本…可是…”
“可是什么?”阎王追问。
“我率先看到的,是他在…他在母校里飞翔。”杨晞的语气里有一股止不住的寒意。阎王知道,他在害怕。哪怕他听不见声音,那害怕听过心灵感应,也能传到脑袋里。
“莫不是他在浮想联翩么?”
“不!绝对不是!这分明是梦境!”杨晞激烈地反驳,“肯定是那个东西,把他困在了梦里!”
心灵感应那头,传来了他巨大的情绪波澜。那波澜减小,好似是杨晞调整好了心态。
“你的意思是?未知在通过梦境操控一个人吗?”阎王问道。
那边沉默了片刻,很快便传来了消息:“不,并非如此。梦境只是麻醉,实际的看书,由未知执行。”
消息颤抖了:“也就是说,他此刻已经不再是那个自杀的作家…他是一个提线木偶…他…他是怨灵!”
他似乎惊慌失措了,阎王沉声说道:“杨晞,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只是有些…害怕。”
“你能在心灵里找到未知吗?”阎王问道。
“我…我不太敢。”
“好,那就算了吧!”
“对了,”杨晞迟疑着,“我感觉,室友有些奇怪…”
阎王皱起了眉头。确实,这室友他刚才便注意到了,眼神也很空洞。他再地上重复地做着俯卧撑。
“辛苦你了。”
杨晞接到命令,立刻从作家的心灵里抽身,复回到阎王的意识里。他之前一直很喜欢作家的心灵世界的,感觉那里非常棒,除了这次…以及一些写恐怖小说的。
他喘了口气,像潜水员一般复潜入心灵世界。这此,目标是作家的室友。
杨晞需要时间。阎王从包装袋里掏出了香辣锅巴。放入嘴中,辣味在舌头上蔓延开来,灼烧出许多小洞。这是他现如今唯一能感受到的味道。
当然,有人说,把辣称为味道其实不准确,毕竟辣是一种痛觉。不然,阎王现在也吃不出辣。
可味道不就是用来形容舌头的感觉吗?
辣味宛若沸腾的大锅睡,灼热的触感传到大脑,阎王的精神也随之一震。原本因失眠而有些萎靡的状态顿时一扫而空。对他来说,辣味的刺痛,效果可比什么咖啡豆、兴奋剂好得多。他静静等待着杨晞的情报,同时眼睛微微瞥向了桌上的辣椒。
“他…也被控制了…”传来杨晞胆怯地回答。在办公室里,他本体的表情也一直是不敢放松的。
“是否是同一来源?”阎王冷静地问道,他的沉着本身也是安慰。
“我…我还在看…这场梦,就跟现实一样…”
“你是说,被控人误以为自己在现实?”
“是的,还很美好。他见到了想见到的人。”
阎王道:“那就让我看看,能否把他吓醒!”
话音刚落,阎王便发动神力。屋顶的电风扇登时掉了下来,砸到室友身上。室友和伏案读书的作家当时便惨叫道:
“哎呦!”
而在阎王的视野里,惨叫的,不仅仅只有这两个人。同寝人员,左邻右舍,此刻都发出了一声“哎呦。”
你的口头禅没变啊,如果是你的话。阎王默默想到。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阎王一手搓着锅巴,“那边怎么样?”
“人员并未感到任何疼痛,那个梦有着细微的闪烁。看来,应该是未知将疼痛挡下了。”
阎王功利久了,总想着事情的价值多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未知可以当做麻醉使用,以减轻人员痛苦”。“
好像还真不错?以后让石碑把那些有病痛的灵魂安置到这儿来住。
反正,那些病痛者的价值,绝对比普通人少。
因为阎王隐藏想法的特性,杨晞并不知道他的小九九。他只是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即使有着些许害怕。
他要为这死地的人负责。他是心灵的死地管理。
“我想这操纵者,绝对是同一个吧?不然,如何同时惨叫,同时疼痛?”
“世界上确实有看见别人疼自己就疼的人。”杨晞说。
“邻居们也在惨叫。”
“我知道,我只是顺口一提。”杨晞说完这话,便陷入了沉默。他的表情很是认真。
接着,便是等待。
未知会“传染”。阎王在内心里打着鼓。
未知可能来源于“他”…
阎王的脸上看不见阴晴,一切都藏在他的面具下面。只是他的心语不慎透过嘴巴吐露出来:
“老对手啦…”
杨晞没有在听。办公室很安静,但他进入的心灵世界纷乱。他专注地寻找着,宛若从茫茫人海、千人一面中找到一位幼时的玩伴。视觉不可靠,心灵是指引。
他脸上的惧意渐浓。
“气息一样,是同一个未知!”他发来这样的消息。
“知道了。”
那么事实也很明了了。
未知可以用梦境麻醉一个人,夺取身体控制权。而且,他们的控制还可以传播。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将已经被控制的人挑出来,隔离即可。
但这样做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阎王,我们快把他们都关起来吧!不然,整个大街都成了他们的行尸走肉了!不可以再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了!”杨晞焦急道,“我们并不知道未知的上限是多少!”
阎王沉吟良久,杨晞此时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就看着他。阎王在思索、斟酌。
“封区吧,暂时不抓。反正,有未知的地方也就两个区。”阎王道。
杨晞浑身一颤:“为…为什么?我们明明可以把他们都抓出来…”他眼睛张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阎王的眸子冷静地扫过他的脸,问道:“未知是怨灵吧?”
杨晞没想到阎王会问这个,微微一愣后,道:“大概是。”
灯大亮着,面具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有绿油油的眼睛凸显着冰冷的理性。亮光,使得那眼睛的亮度比平常黯淡些许。
“既然如此,”阎王站起身来,缓缓地踱着步,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杨晞,“那么,真正可虑的永远不是面前的敌人。”
他顿了顿:“是幕后的人。”
杨晞吞咽一下口水:“您的意思是,是幕后黑手的存在才让未知怨灵如此冷静?”
阎王点了点头。
“您要想办法,把他钓出来?”
阎王再一次点了点头。
“当然,我还得验证一下我的猜测。如果不同未知之间有一条未知的消息传递方式的话…”
杨晞接道:“那么,幕后者与未知怨灵之间必然也有!”
阎王的眼神中透露出赞许,而杨晞则一笑。奇怪,他似乎和阎王熟络了许多?
“那么,就让我在早上放出一个消息…到底是谁会最先知道呢?”
魂小子嗅到了某种类似阴谋的味道,于是笑得更加开心…
六点,人们终于得以走出家门,想要穿过白门去大厅看看书,或者看会儿电影、串门什么的,作家胡大也在其列。
他要去别的生活区…
然而…
“十一点前暂不开放?”
他看着面前的告示牌,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阎王在此时大声嘲弄着,“为什么在你之后,你的队友一个都没来看过?”
“杨晞,你看出名堂了吧?看出他们的交流方式了吧?”
杨晞摇了摇头:“我看得见未知,但我无法进入他们的心灵。”
“所以,我不知道。”
八点,团练开始,人们都是老老实实地参加了,未知们虚与委蛇。
他们听见了咳嗽声,就在他们附近。而后,那咳嗽声越来越多。突然之间,人群向一个方向聚拢过去。一个人倒下了,剧烈咳嗽咳出了血。
全息投影莫名关闭了,人群正中钻出来一个面具。那面具只是一个物件而已,并非阎王本体。它检查了那个人,而后漂浮到空中,大声宣布道:
“这是极其严重的传染病!从现在起,这个区域,再不能进出了!”
“所有人员,请务必待在家中,进行隔离!”
“当然,得病了也尽管放心,在家里大喊吾即可,吾有把握将你们治好!”
“稍后,我会分发防疫须知!”
面具随同倒地的人一同消失,却没有带走咳嗽的人。
人们面面相觑,而后匆匆地躲回了屋里。他们捂着口鼻,企图带来一些心灵上的安慰。那些咳嗽的人此刻仿佛自带一道屏障,让人不敢靠近。
“你竟然会用这个方法,”杨晞有些不可思议地说,“竟然主动传播瘟疫。”
阎王若无其事地摇晃着手中的茶杯:“不然,该用什么理由关闭白门呢?”
“病痛,不过是必要的牺牲。反正,吾可以治好。”
“对吧?”
杨晞误以为这就是成年人该有的样子,便听话地点了点头。
“那么,下一个实验。”
“我要知道在隔离情况下未知是否仍会传播。”
幸运的是,似乎并不会。一道墙似乎隔绝了所有隐患。
“那么,让我们核实数据吧!我早已通过眼睛锁定了1145名嫌疑人员,便交由你来确认!”
杨晞点头。于是几乎一整天,他都在阎王的意识里穿梭。往往刚从一个心灵里出来,便被拉扯到下一个地点进行测试。
“八…八百九十三。”杨晞汇报道。
这是最终数据。
“然而,未知只有五十三个不同个体,对吧?”
“对。目前,一个未知最多控制33个人,最少是两个。”杨晞的汇报里有着深深的忧虑。
而阎王,似乎压根就没有这种担心的情绪。他只是坐着,像一座雕塑。
“好,我会好好观察这两个极端的。”阎王的眼睛发亮,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