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前面停车。”
后座的人冷不丁开口。
路灯漫入车窗，车辆缓缓停在江边。
关上车门，严浩翔迎着晚风，慢慢向石栏渡步。
褪下的西装外套整齐地搭在臂弯，衬衫最顶的扣子随意松开，添了几分优雅的闲散。
皮鞋踏上江边的木板廊道，他穿过路人的轨迹，有一家人互挽着手低声说笑与他擦肩。
笑声向远方飘散，他倚上石栏，才听见浪拍堤岸的声响，江水倒映人世零星的光斑，闪烁轻漾。
凭栏望月，微风乱发，望不尽无边无际的迷茫。
江水裹挟往事漪荡，声声回响。
不知望了多久，只觉那晚风吹得人骨头发涩，凉意爬上脊梁。
眉头发紧，眼眶发涩，指尖泛白死死扣住手臂，却是哭也哭不出来。
……
宋亚轩待宾客散尽后，与宋钰交代好事项，便打算离开。
“亚轩。”
忽然有人叫住他。
他回头，是他大哥。
“什么事?”
宋亚轩挂起假笑，“大、哥。”
他没忘记刚才宴上这人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玩文字游戏，一开口就是给他挖坑，虽无伤大雅，却也足够烦人。
“你这是要去哪？”对面笑得让人不适。
“回家。”宋亚轩不欲多言。
他等了一会儿，对面迟迟不语，他体面道，“很晚了，大哥若没什么事，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臂。
他下意识想甩开，反应过来又强忍着不适，狠剜了眼那只手，抬头便看见对方虚伪的笑脸。
“怎么了？”
他用力维持正常状态，可被触碰的手臂鸡皮疙瘩疯起，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排斥和恶心，胃里一阵阵虚冷。
“回、家?”对方慢回念他刚刚的回答，点点头，故作伤心，“亚轩，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
对方表面上笑着，眉宇间总暗藏丝丝如毒蛇般的阴险。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回哪的家?”
“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呀……”
“不是吗？”
最后三个字对方轻巧吐出，然后笑了。
笑得令人恶寒。
“你好久没回家看看爸妈了，ta们都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真会恶心人。
宋亚轩强压下自己要上去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用力控制住几乎颤抖的拳头，忍下喉头要呕吐的劲头，慢慢换上笑脸，“哪儿能呀？”
边说边强硬地掰开对方紧抓不放的手，“生分?大哥真是冤枉我了……”
再用力拂开，将对方眉头隐出的阴鸷收入眼底，又轻巧扫了扫被碰过的地方。
“是，大哥说的是，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宋亚轩皮笑肉不笑，眼神晦暗不明。
他故作苦恼，“我也想他们了，奈何今晚不方便，只能改日再聚了。”
接着，他看了眼手表，“诶，我还有事，再说要迟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改日再聊。”说罢便不给对方拉住他的机会，转身便上车离开。
只是关门前又飘进来一句，“记得看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下意识心想，鬼才会打开，不知又安的什么心。
离开前，瞥到那人脸上意味不明的笑。
……
经历了这么一出，宋亚轩心里发堵，便开车去江边喘口气。
下车，穿越人迹时，忽然一个小孩冲出来，几乎撞上他。
他及时避开，又适时接住那个小孩。
事情发生得很快，每两秒便听到由远至近的跑步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子冲太急了，你没事吧?”
一个少年从人群中穿出来，担忧、焦急又有礼，在听到宋亚轩确认没事后，鞠躬感谢，随即立马将那小男孩拉到怀抱中，温柔仔细地查看他的情况，将他一把抱起，拍了拍背，再次对宋亚轩表示抱歉后，边柔声安慰边抱着人向远处担心的父母走去。
宋亚轩静静地看着他一系列动作，望着他贴着一小只亲昵的背影没入人群，直到消失不见。
他才慢慢撑起身，来到石栏前，半眯着眼吹晚风，仰头望月亮。
若他此时回头，便能远远望见严浩翔也在远处石栏前抬头观月。
两人中间隔了许多人、许多树、几度江水……还有几腹心事。
同时同分，相隔几处，孤影投地，在江边望月。
……
“诶，小伙子，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严浩翔感觉到有人轻碰他，回头，便见一位圆圆的大姨笑得和蔼可爱，指了指手机说道。
她身后还站着两个有点害羞尴尬的年轻人。
他淡笑着点点头，接过手机。
大姨三人站到石栏边，晚风牵着大姨额间的发，拂过笑成月牙的眼。
两个年轻人立在大姨身边，有些僵硬，尴尬得不知所措。
“两位可以帮阿姨理下头发，自然动一动、聊天就可以了。”
他安抚性地微笑道。
年轻人们在鼓励下尝试着动了动，他们笑着吐槽着相机恐怖的美颜，有人理着大姨的发，严浩翔就在这时抓拍了几张，相片捕捉到大姨眼睛又弯又亮地看前、两位年轻人一个侧头宠溺地笑着帮她理头发、一个快笑弯腰的生动画面。
“拍得好好。”
严浩翔举着相机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贴在他耳边含笑轻声道。
他顺着声音扭头，便看见宋亚轩笑意盈盈的脸。
他回以一笑，将手机还给大姨。
“以前都没发现你拍照技术这么好，”宋亚轩笑着调侃。
严浩翔嘴角带笑，垂眸，“正常。”
因为他很久没碰过摄影了。
“你怎么在这?”
宋亚轩轻耸肩，“有点闷，来吹风。”
“你呢?”
严浩翔笑了笑，“我也差不多。”
突然大姨那边爆出惊呼——
“哇！！这拍得好好！”
“哇塞，好看诶……”
“好专业——”
眨眼的功夫，大姨便高高兴兴地捧着照片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拍了拍严浩翔的手臂，“小伙子！谢谢你啊！哎哟拍得真好……”碎碎念感叹着，比了个有力的大拇指。
严浩翔斯文地笑着，静静听大姨感叹。
“姨看好你！你和你朋友平平安安的，生活愉快啊！”大姨临走前边招手边笑着大声祝福。
两人皆是一愣，随即一起含笑挥手和大姨三人告别。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柔光倒映在宋亚轩的眼眸。
严浩翔思量了两秒，一笑，“好，有劳。”
宋亚轩安抚性地揉了一把严浩翔的后脑勺，“走吧。”就先一步走在前面。
严浩翔垂眸眨了下眼，抬眸，跟上去。
坐到副驾驶的时候，忽然伸手，四指覆上宋亚轩的后脑，大拇指又慢又细致地顺着他的耳廓摩挲。
然后下滑到肩膀搭着，微凉的指尖轻抬，指背碰了碰他的脸颊，然后一夹，指间溢出一点脸颊肉。
宋亚轩望着严浩翔认真的眉眼，静默几秒，然后装作要咬他的手。
严浩翔往后一缩手，两人都笑了，望着前方，开车，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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