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钰蹲在地上哭了很久，眼泪把衣襟都打湿了，手里的碎玉被攥得发烫，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可他却像毫无察觉。满玦站在一旁，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心里像压着块巨石，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他想开口安慰，却发现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既不能告诉沈钰真相，也无法抹去对方失去亲人的痛苦。

直到日头西斜，沈钰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他慢慢站起身，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泪痕，看向满玦时，眼底没了往日的光亮，只剩下一片死寂：“我能去看看吗？看看我家……”

满玦的心猛地一揪，他知道沈钰此刻的心情，可青州沈家早已是一片狼藉，哪能让他再去触景生情？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阿钰，别去了，沈家已经……被清理过了，你去了只会更难受。”

“清理过了？”沈钰的声音带着点茫然，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尖锐，“是谁清理的？是青云宗的人吗？还是……还是那些凶手？”

满玦被他问得一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告诉沈钰，是温衍安排人去“清理”的现场，目的就是销毁证据。他只能避开话题：“是宗门安排的人，总不能让沈宗主和苏夫人的遗体暴露在外。”

沈钰沉默了，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碎玉，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血迹，声音轻得像风：“我爹娘……走的时候，痛苦吗？”

“不痛苦。”满玦几乎是立刻回答，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你娘走的时候很平静，她还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让你好好活着。”

这句话像是耗尽了沈钰最后一点力气，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满玦赶紧上前扶住他，指尖触到沈钰的手臂时，才发现他的身体冰凉，像没有温度的玉石。

“我想一个人待着。”沈钰推开满玦的手，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师兄，你走吧。”

满玦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心里满是担忧，却又知道此刻不能再打扰他。他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那块沈钰之前送给他的暖玉，放在桌上：“这个你拿着，就像你娘在身边一样，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随时找我。”

说完，他转身轻轻带上房门，将沈钰的孤寂关在屋里，也将自己的愧疚和疑虑留在了门外。他站在走廊上，望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云海，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温衍到底为什么要对沈家下手？沈家的秘宝又是什么？还有自己身上的寒髓毒，会不会也和温衍有关？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着他，让他喘不过气。他想起自己暗卫统领的身份，想起那些年替宗门处理的“脏事”，突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成了温衍手里的棋子，而沈家的灭门，不过是对方庞大计划里的一步。

他攥紧了拳头，指尖的麻意又涌了上来，连带着心口的寒意，都重了几分。他必须尽快查清真相，不仅是为了沈家，也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个还在屋里承受着丧亲之痛的少年。

满玦转身往暗卫营的方向走，脚步比之前快了许多，月白的衣摆在暮色中翻飞，像一只急于寻找真相的蝶。暗卫营藏在青云宗后山的密林中，只有暗卫统领和少数长老知道位置。他推开暗卫营的大门，里面一片寂静，只有几个值守的暗卫见了他，躬身行礼：“统领。”

“查，立刻查青州沈家灭门案的所有细节，尤其是案发前后，温衍长老的行踪，还有谁接触过魔教的人。”满玦的声音冷得像冰，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另外，查沈家的秘宝，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温衍这么大费周章。”

“是！”暗卫们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去安排。

满玦坐在暗卫营的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想起苏婉临终前说的话——“是青云宗里的人”“要沈家的秘宝”，又想起温衍在议事堂时的急切，心里越来越确定，温衍就是幕后黑手。可温衍在青云宗地位极高，又深得宗主信任，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动不了他。

就在这时，一个暗卫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卷宗：“统领，查到了！案发前三天，温衍长老的亲信张恒，曾偷偷下山，与一个自称‘魔教使者’的人见过面，地点就在青州城外的破庙里。”

满玦猛地站起身，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确定吗？有证据吗？”

“确定！”暗卫点头，递过一卷画像，“这是我们暗卫暗中画下的‘魔教使者’的模样，另外，我们还查到，张恒下山时，带了不少青云宗的秘制毒药，和沈宗主、苏夫人身上的毒，成分一致。”

满玦接过画像，看着上面熟悉的面孔，心里瞬间凉了半截——那根本不是什么魔教使者，而是温衍早年培养的死士！他攥紧了画像，指节泛白，心里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温衍竟然敢用青云宗的毒药，冒充魔教的人，屠杀沈家满门，还想把罪名推到魔教身上！

“继续查！”满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查温衍想要的沈家秘宝到底是什么，还有，查我身上的寒髓毒，是不是和他有关！”

“是！”暗卫躬身退下。

满玦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这些年的事情——自己十六岁筑基后，就被温衍推荐做了暗卫统领，之后没多久，就开始出现指尖发麻的症状，当时李柏长老说是修炼岔气，开了些温养经脉的药，可病情却一直没好转，反而越来越重。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修炼岔气，而是温衍早就对自己下了毒！

他猛地睁开眼，眼里满是寒意——温衍不仅要沈家的秘宝，还要除掉自己这个知道太多暗卫秘密的统领！青州沈家灭门案，不过是对方一石二鸟的计策，既拿到了秘宝，又能把罪名推到魔教身上，甚至还能借着“保护沈家不力”的名义，除掉自己！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他要尽快找到证据，揭穿温衍的真面目，为沈家报仇，也为自己解毒！可他又想起屋里那个还在承受丧亲之痛的少年，心里又软了下来——沈钰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不能再让他卷入这场阴谋里，他必须保护好沈钰，不让对方再受一点伤害。

满玦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将画像和卷宗收好，快步往沈钰的客房走。他想告诉沈钰，自己一定会为沈家报仇，可又怕对方知道真相后，会更加痛苦。他站在客房门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进去，只是在门口放了一袋刚从膳堂买的糕点——那是沈钰之前说过喜欢吃的桂花糕。

他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找到证据，揭穿温衍的真面目，让沈钰能安心地活下去，也让自己能摆脱这该死的寒髓毒，重新做回那个能保护他的满师兄。

可他不知道，温衍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一步步走进来。而那个还在客房里抱着碎玉沉默的少年，也即将在这场阴谋中，失去最后一点温暖，从一块未经雕琢的暖玉，跌进无边无际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