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春水一步跨出星门，本以为会出现在另一个世界，却在脚下落地的瞬间，天地一转，花香扑鼻，竟是——香蜜界。

他怔住。

眼前是鸟族禁地，焦土未完全复原，残火犹在，羽化之地的余温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那日，穗禾在他怀中化作光羽，他抱着她，站在焚天之火中，天地无声。

如今，他再次站在这里，却无人可见他，无物可触他。

他如一道风，穿过焦土，穿过冀渺州，穿过她曾住过的宫殿。

宫殿早已荒废，紫藤枯尽，唯有一株残根，在废墟中倔强地抽出一缕新芽。

他伸手想触碰，却穿透了那株芽。

“……原来，我只是个影子。”

他低声喃喃，心中却无悲无喜，只有一种奇异的圆满感在滋生。

他看见自己曾经在这里的自我厌弃、痛苦、悔恨，也看见自己曾以为永远无法走出的深渊。

如今再看，那些情绪仍在，却不再撕裂他，而是化作了桥的一部分。

他轻轻一笑，像是对旧日的自己告别。

“穗穗，我走了这一遭，才知你当年为何愿化羽而去。”

“你不是弃我，而是渡我。”

他拱手，朝那株新芽一礼，转身间，天地再变。

——

这一次，是猎罪世界。

北江分局的玻璃幕墙在雨中模糊，他站在窗外，看见廖岩正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握着一杯凉透的咖啡，眼神落在电脑屏幕上，却明显在发呆。

他看见李晗从实验室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叠报告，差点撞上蒋峰。

蒋峰伸手扶住她，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别开，耳根却都红了。

他看见沈翊靠在窗边，画着一幅未完成的素描，画中人是李旭淮——眉眼如初，衣袂生风。

他站在窗外，像一阵风，像一场梦，无人察觉。

他却笑了。

“原来，我在这里，也曾被记得。”

他看见自己曾以为只是“过客”的世界，竟也留下了痕迹。

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雨夜里的笑声，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牵挂，竟也成了他道心的一部分。

他伸手，想敲一敲玻璃，却在指尖触及的刹那，玻璃如水波荡漾，他的身影被吸入其中。

——

再睁眼，是三生三世，冰狱山。

雪山已融，雪莲盛开，那座山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小的祭坛，上面摆着一朵佛铃花，花瓣微颤，仿佛在等他。

他走过去，伸手，这一次，他触碰到了。

指尖触及佛铃花的瞬间，花中传来一缕熟悉的气息——东华的剑意，少绾的温柔，墨渊的沉默，计灵的笑意，还有……他自己的声音。

“兄长，你也是可以稍微歇一歇的。”

他怔住，随即笑出声，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你们啊……竟还留着这一缕气息，等我回来。”

他坐在祭坛前，像从前那样，盘膝而坐，仿佛只是短暂停留的旅人，又像是终于归家的游子。

他轻声道：“我回来了，虽然……你们看不见。”

他抬手，在祭坛上刻下一行字：

“春归有期，道心不灭。”

字迹落下，佛铃花忽然绽放出柔和的光，一道虚影浮现——是东华。

东华并未看他，只是望着远方，缓缓开口，仿佛是对着风，对着雪，对着天地：

“春水，你若听得见，便记住。”

“你曾以一身神力，换我们一线生机。”

“如今，轮到我们还你一场轮回。”

虚影消散，南宫春水却泪如雨下。

他跪坐在祭坛前，第一次，不再压抑情绪，不再以“旁观者”自居，而是彻底投入这份情感之中。

“原来，我并非孤身一人。”

“原来，我世世轮回，不是被放逐，而是被等待。”

——

三道旧影，三重世界，如电光火石，转瞬即逝。

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如闪电般乍现，他猛地一怔，恍惚间竟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的世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瞬间涌现。

他想起了那些徒弟们，那个话多得令人烦躁无奈的雷梦杀，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那双眼睛里却满是对师父的依赖与敬仰；

那个端庄有礼但重情不寿的萧若风，一言一行都恪守着礼仪，却也因这份深情而早早凋零；

还有那个肆意少年般单纯的百里东君，笑容干净明亮，眼中只有对江湖的憧憬和热血。

思绪飘向师门，那座巍峨的黄龙山浮现在脑海中，仿佛还能听到山间清风拂过松林的沙沙声。

他又想到了自己三段无缘相伴到老的情缘，心中涌上阵阵恍惚，那个遥远的钟情之人，面容渐渐模糊，可当时的悸动仍残留心间。

还有那个因为椿不断返老还童，不断披上新马甲的自己。

那个天下第一逍遥自在、总爱逗弄打趣调侃他人的李长生，他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那个喜剑练剑，听闻昆仑有仙而攀爬昆仑山，却被成就的昆仑剑仙。

还有最初的自己，那个最初不过是个求道少年的姬虎燮，满脸的倔强与执着。

他一时之间怔住了，望着眼前的一切，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喜是悲，是感慨命运的无常，还是庆幸这意外的回归。

可惜，他的感慨再次被耀眼的光芒所打断。

等他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星辰空间。

却不再是那片银白寂静，而是草木生发，花香浮动，一座凡尘桥横跨星空，一端连着星辰，一端连着人间。

他站在桥上，衣袂生风，眉眼如初。

掌心那道柳芽纹路，已化作一株完整的嫩柳，在他手中轻轻摇曳。

他低头，轻声道：

“我曾以为，修道是斩情绝欲。”

“如今才知，真正的道，是情至深时，仍知所归。”

他抬步，走向桥的另一端。

星门未开，他却已不再被动轮回。

他要带着这些旧影，走向新的人间。

——

春回旧影，不是留恋，而是圆满。

他曾走过的每一个世界，都不是劫，而是根。

根扎得越深，道心越稳。

而他，终于不再是“看客”，而是——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