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千载,碧台万丈。
今日盛会,三界齐至,只为一睹上古遗族留下的并蒂四叶菡萏。
传说花开一瞬,可愈神魂,可肉白骨,更可平添万年修为。
如此至宝,谁不眼红?
仙乐袅袅,天女散花。
妖界乘鹤而来,魔族驾雾而至,冥界划黄泉开路,俱各怀心思。
高台之上,帝尊端坐,金冕煌煌,含笑俯瞰众生。
台下,仙官魔将分列两侧,气氛看似祥和,实则剑拔弩张。
就在众人屏息等待菡萏绽放的刹那,一道青衣人影慢悠悠晃进瑶池。
他生得极好,眉目温雅,唇角带笑,腰间悬一只青玉葫芦,一步三晃,像凡尘里哪个富贵闲人。
守门的仙兵愣是没敢拦——此人周身气息渊深如海,却偏又温和如风,仿佛一念可平山填海,一念又可化雪回春。
“那是……”
“南宫上尊!”
不知是谁低呼一声,四面八方的目光齐刷刷投来,连帝尊都微微欠身,含笑致意。
南宫春水,道号“忘阶”,仙界最年轻的上古上尊,亦是三清台唯一一位“外席”客卿。
传言他本体是一截春柳,得鸿蒙紫气而化形,曾一剑封天魔,一醉解千劫。
更传言,他每千年自斩一次记忆,重入红尘,再修一世,故号“忘阶”。
对于又开始一个新世界旅程的南宫春水来说,他不知自己的来处,也不知自己的去处。
只觉今日天气甚好,适合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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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那应渊呢?怎的没来?”
南宫春水眯眼一扫,果然在人群里没找到那抹孤高白衣。
他摸摸下巴,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星君,笑吟吟问:“计都,你家帝君呢?”
计都星君折扇一展,无奈道:“衍虚天宫自己和自己下棋呢,他嫌吵。”
南宫春水失笑:“这脾气。罢了,我替他来看花。”
话音未落,魔族长老烁骅已按耐不住,排众而出,声如洪钟:
“帝尊,我魔界愿以万魔渊寒铁三万斤,换一株四叶菡萏,为吾神玄襄贺寿!”
火德元帅暴脾气瞬间点燃,怒喝:“烁骅,你魔族邪神未满万岁,何德何能享此仙药?莫要痴人说梦!”
烁骅冷笑,袖中黑雾翻滚:“老东西,你仙界守着宝贝发霉,不如让我魔界物尽其用!”
一言不合,火德抡起火焰枪就砸。
烁骅早有准备,掌中魔煞凝成黑龙,咆哮迎上。
轰然一声,瑶池水浪滔天,仙女花篮倾覆,惊起白鹤无数。
计都、琳琅、北溟仙君纷纷出手,霎时间雷火交击,魔氛激荡。
众仙妖魔骇然退避,唯恐被波及。
南宫春水站在战圈最边缘,一手负后,一手拎着酒葫芦,小口小口地抿,像在台下看戏。
“唔,火德要输。”他点评,“烁骅那黑龙藏了逆鳞针,专破护体罡气。”
果然,火德一个不慎,胸口被黑龙尾扫中,火焰枪脱手,身形倒飞。
烁骅趁势探爪,直扑高台玉案上并蒂菡萏!
千钧一发之际,白衣掠空,霜雪骤降。
应渊帝君现身,指尖轻弹,一缕清辉化作屏障,将黑龙震散。
再抬手,虚空落子,棋线纵横,瞬封烁骅周身大穴。
魔族长老扑通跪地,动弹不得。
众仙齐呼:“帝君神威!”
应渊却微一侧身,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悠哉看戏的某人身上,唇角难得地微微上扬,淡淡道:
“春水,戏看够了?”
南宫春水正瞧得津津有味,冷不防被点破,也不恼,反而乐呵呵地晃到应渊跟前。
二人相视而立,一个依旧清冷自持,一个却神采飞扬。
“应渊啊应渊,”南宫春水故作叹息,手中折扇轻摇,“你这性子倒是千年不变,还是这般无趣。”
“总好过某人整日无所事事,到处生事。”应渊语带讥诮,眼中却并无半分恼意。
两人相识多年,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相互扶持,早已经历过不知多少风雨。
众人皆知,这对脾性迥异的挚友,虽时常斗嘴,却在危难时刻最为可靠。
南宫春水闻言不怒反笑:“啧啧,我道是谁如此不记好,原来是你这懒君。我还不是为了替你跑这一趟差事?倒嫌起我来。”
应渊神色微动,终究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多谢。”
话虽简短,却难得流露出真诚之意。
南宫春水见状,满意地收起折扇,拍了拍对方肩膀:“罢了罢了,看在你这般诚恳的份上,今日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
他抬手,随意一拂。
春风化雨,千丝万缕的碧光落下,缠住烁骅,将其一身魔煞尽数封回丹田。
又随手一招,两株菡萏自玉案飞起,落入应渊掌中。
“花开并蒂,本是一体,强行分离,必损灵性。”
他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场寂然。
“帝尊,不若让这两株小花随应渊去衍虚天宫,养个三年五载,再谈去留。”
帝尊含笑点头:“上尊所言极是。”
魔界、妖界、冥界俱各噤声——
南宫春水虽喜看热闹,可这一身修为、这份威势,仍足以让三界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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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入手,碧光一闪,化作两名少女,一穿淡紫,一穿月白,俱是十六七岁模样,眉目如画,却带着初生的懵懂。
紫衣者先睁眼,怯怯行礼:“谢君上点化。”
白衣者歪头打量应渊帝君,又看向一旁的青衣尊上眼睛一亮,脆生生喊:“姐姐,他们生得真好看!”
众仙忍俊不禁。
南宫春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应渊,还不赶紧给两个小姑娘取个名字。”
应渊也难得弯了弯唇:“紫衣稳重,唤芷昔;白衣活泼,唤颜淡。并蒂双生,一昔一淡,倒也相宜。”
二女盈盈下拜,自此便记入仙籍,随侍衍虚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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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收场,瑶池重开宴。
帝尊举杯,邀南宫春水上座。
他却懒懒摆手:“我不过看客,出一次手已是破例,再喝你们的酒,怕又要欠因果。”
说罢,冲应渊举了举葫芦:“欠你一局棋,回头还。”
应渊微一颔首,目光深邃:“记得来路,莫再忘阶。”
南宫春水笑而不答,转身一步,已至虹桥。
风扬起他衣角,像扬起一场未醒的春梦。
他随手拔下腰间柳枝,抛向空中。
柳枝落地生根,瞬间化作碧树成荫,替瑶池挡去残阳炽烈。
“花也看了,人也救了,名字也取了。”
他伸个懒腰,低声自语,“接下来,去哪好呢?”
记忆封存在最深处,他不知自己是谁,只知——
天地很大,热闹很多,而他,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春眠忘阶,一梦初醒。
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