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春水最近觉得，衍虚天宫的春风里，多了一丝……龟壳味。

他拎着青玉葫芦，晃进衍虚天宫后园的时候，正看见应渊帝君蹲在一方青石旁，白衣曳地，指尖轻点，正慢悠悠地把一只巴掌大的玄龟翻了个四脚朝天。

那玄龟壳黑如墨，腹甲金黄，四爪扑腾，脖子伸得老长，努力想翻回来，结果每次刚侧到一半，应渊就伸指一拨——

“啪叽。”

又躺平了。

玄龟：“……”

应渊：“嗯，再试一次。”

南宫春水：“……”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三息，仰头灌了口酒，才叹道：“我道是谁在衍虚天宫布了迷魂阵，原来是你在这练‘龟息翻壳指’。”

应渊没回头，只淡淡道：“它太懒，不动弹会积食。”

南宫春水蹲下来，歪头看那龟，龟也歪头看他，一人一龟对视三息，龟先怂了，把脑袋缩进壳里。

“它积食，你折腾它干嘛？”南宫春水伸指戳了戳龟壳，“你直接给它输点灵力不就好了？”

“那样它记不住。”应渊语气平静，“自己翻回来，才长记性。”

南宫春水乐了：“你当年封魔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自己爬回来，才长记性？’”

应渊终于抬眼看他，眸底一丝极浅的笑意：“你要不要也试试？”

南宫春水立刻摆手：“免了，我怕我一翻，它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话音未落，那玄龟忽然“啪”地一声，自己翻了回来，四爪着地，昂首挺胸，仿佛刚打赢一场神魔大战。

南宫春水鼓掌：“好龟！有骨气！”

应渊“嗯”了一声，伸手在那龟壳上轻轻一抹，一道淡金符纹隐没，龟便慢悠悠爬走了，背影透着一股“老子不陪你玩”的孤傲。

南宫春水看得津津有味：“我听说你最近天天翻它，翻了半个月了，它今天才翻回来？”

“昨日就能翻了。”应渊起身，白衣无尘，“我只是想看看它今天还记不记得。”

南宫春水：“……”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从来没真正认识过这位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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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芷昔与颜淡正在衍虚天宫西偏殿的“双生池”边打坐。

池水如镜，倒映并蒂莲影，莲已不在，灵却未散，水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紫与白，像她们的本命光晕。

芷昔稳重，每日寅时起身，先焚香，后静心，再练剑，剑法是她求老神仙教的，名为《太虚回雪》，一式一式，练得极慢，却极准。

颜淡活泼，打坐不超过三息就能睡着，睡着就翻池水里，扑通一声，溅了芷昔一身。

芷昔：“……”

颜淡从水里探出脑袋，吐出一串泡泡：“姐姐，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龟，被帝君翻过来翻过去，翻得我头晕。”

芷昔叹气，伸手把她拎上来：“你若是再不长进，帝君就该把你翻成龟了。”

颜淡甩甩头发，水珠四溅，笑得牙尖嘴利：“那也好，我就能天天见着南宫上尊了，他长得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

芷昔拿袖子给她擦脸，动作温柔，语气却淡：“你若是再花痴，我就把你画下来，贴到三清台门口，让三界都看看衍虚天宫的小莲花精思春。”

颜淡立刻闭嘴，乖乖坐好，双手合十，闭眼念诀，嘴里却小声嘀咕：“姐姐你不懂，这叫欣赏，欣赏你懂吗……”

芷昔不理她，指尖一点，池水化剑，剑影如莲，绕着她缓缓旋转，像一场无声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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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春水晃到双生池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

他倚在白玉栏上，没出声，只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紫衣少女御水化剑，剑意清寒，却藏温柔；白衣少女托腮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像只偷吃的小雀。

他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也曾在春柳下打瞌睡，有人替他挡风，有人替他遮雨，可那人是谁，他却忘了。

“看够了没？”芷昔收剑，转身，朝他行了一礼，“上尊。”

颜淡被这一声惊醒，啪叽一声又掉进了池里。

南宫春水笑出了声：“够了够了，再看我就要收钱了。”

芷昔嘴角微弯，没接话，只伸手把颜淡再次拎上来，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颜淡这次学乖了，湿漉漉地躲到芷昔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睛亮晶晶：“上尊是来教我们法术的吗？”

南宫春水摇头：“我来找你们帝君下棋，顺路看看你们长高了没。”

颜淡：“那我们长高了吗？”

南宫春水认真打量：“嗯，高了半寸，再长就能去凡间骗糖吃了。”

颜淡笑得见牙不见眼。

芷昔却忽然开口：“上尊，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师？”

南宫春水挑眉：“出师？你们才化形三个月，就想出师？”

芷昔垂眸：“我们……不想只做池中之莲。”

南宫春水没立刻回答，只伸手，指尖一点，池水化云，云又化雨，雨落成字——

“春柳尚须风，新莲莫急开。”

芷昔怔住。

南宫春水转身，摆摆手：“慢慢来，你们帝君当年练剑，练了三百年才劈开第一片雪，你们才三个月，急什么。”

他声音懒散，却像春风，吹得人心头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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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衍虚天宫后园，石桌，棋盘，两盏清茶。

应渊执黑，南宫春水执白，棋至中盘，黑白交错，如一场无声厮杀。

南宫春水落子如风，应渊落子如冰，一个潇洒不羁，一个冷静克制，棋风迥异，却旗鼓相当。

“你今天去看她们了？”应渊忽问。

“嗯。”南宫春水随口应，“小紫衣想出师，小白衣想下凡。”

“你怎么说？”

“我说，等你哪天不翻龟壳了，她们就能出师了。”

应渊：“……”

他指尖一顿，黑子偏了半寸，棋局瞬间失衡。

南宫春水趁机杀出一条血路，白龙出海，黑子溃散。

“你输了。”他笑眯眯地收子，“欠我一坛‘春雪酿’。”

应渊没说话，只抬手，一缕清风掠过，卷起棋盘上的残子，化作一只小小的玄龟，爬回他袖中。

南宫春水：“……你又来？”

应渊淡淡道：“它今天学会了翻壳，明天该学避剑。”

南宫春水扶额：“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养猫了。”

应渊：“嗯？”

南宫春水：“猫会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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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漫长，星河低垂。

南宫春水躺在宫檐上，枕着胳膊，嘴里叼着一根柳枝，晃啊晃。

他想起白日里那双坚定又倔强的眼睛，忽然觉得，这衍虚天宫，也许不止有棋和龟。

还有两朵小莲花，正在风里，悄悄发芽。

他打了个哈欠，低声笑：“不急，不急。”

“春还长，路还远。”

“等我哪天记得自己是谁了，再带你们去看红尘。”

风过，柳枝轻颤，像一声未醒的叹息。

龟戏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