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心崖下,水波不兴,唯有一只心龟,日日被翻,成了仙侍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颜淡蹲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手里攥着一根细若发丝的金线,另一端系在心龟的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龟。
“今天再抓不到你,我就把你写成反派,安排你被雷劈、被狗追、被帝君翻壳翻到哭!”
她话音未落,龟又“啪”一声四脚朝天。
金线“嗖”地绷紧,颜淡猛地回头——
白衣一闪,衣角如云,人已不见。
“又是他!”
她拔腿就追,踩着水波一路追到悬心崖外,只见那人负手立于云头,背影像极了一幅画,画里人却偏头一笑,声音悠悠传来:
“绑线钓龟?蠢得可爱。”
颜淡气得跺脚:“你给我站住!”
那人却一拂袖,化作一缕清风,飘然而去,只留一句:
“下次换根结实点的线。”
颜淡站在原地,咬牙切齿:“我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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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翻龟干嘛?闲得慌?”
颜淡一边揉着被龙子敖宣咬肿的手指,一边跟录鸣抱怨。
录鸣摊手:“可能……跟你一样,无聊?”
颜淡瞪他:“我哪里无聊?我是在创作!大戏!传世之作!《翻龟记》你懂不懂?”
录鸣:“……你先把龙子从莲花池里捞起来再说。”
颜淡回头一看,敖宣已经变回龙形,在池子里扑腾,尾巴一扫,把小黑鱼再次拍进水里。
她“哎呀”一声冲过去,嘴里还喊:“别打啦!他将来是要变人形的!你打坏了你赔不起!”
小黑鱼浮上来,冲她翻了个白眼,吐出一串泡泡,泡泡里竟凝成一句:
“蠢莲花,别多管闲事。”
颜淡一愣:“哟,还会说话?你修为不低啊?”
小黑鱼甩尾而去,背影写着“莫挨老子”。
颜淡摸着下巴:“有个性,适合写进戏里,反派二号,就你了。”
“芷昔,教我两招呗?要那种一出手就能把人定住的,最好还能让他原地翻三个跟头。”
芷昔正低头修补混元玉带,闻言抬眼:“你要干嘛?”
颜淡握拳:“抓翻龟贼!”
芷昔无奈:“你呀……”
她指尖一点,一道紫光化作符印,落在颜淡掌心:“定身咒,慎用。”
颜淡喜滋滋地收好,转身就跑,结果一脚绊在门槛上,“啪”地一声,整个人扑在地上,手里的符印“嗖”地飞出,正中芷昔手中的玉带。
“咔嚓——”
宝石碎了一地。
芷昔:“……”
颜淡:“……”
两人对视三息,颜淡干笑:“我、我赔你一颗……更大的?”
芷昔扶额:“你赔不起,这是帝君最宝贝的一条。”
颜淡:“……我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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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碎了我的玉带?”
应渊立于窗前,指尖捻着一枚黑子,语气听不出喜怒。
芷昔低头:“是芷昔管教不严。”
应渊却淡淡道:“无妨。”
他抬手,一缕星辉落在碎玉之上,宝石竟缓缓复原,如初。
芷昔怔住。
应渊落子,声音低缓:“她既想学法术,便让她学。摔碎东西,本就是成长的一部分。”
窗外,颜淡正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圈,圈里写满“翻龟贼”三个字,旁边还画了个小人,头顶写着“反派一号”,脸却空着。
应渊看了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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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她天天蹲你,是不是看上你了?”
云端之上,南宫春水懒洋洋地躺在云头,嘴里叼着的柳枝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的,像只悠闲的猫儿晃着尾巴。
他眯起桃花眼,笑得不怀好意,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心,唯独这点儿趣事能让他提起兴致。
应渊立于他身侧,白衣胜雪,衣袂随风轻扬,宛若谪仙临世。
只是他冷淡的声音与那副拒人千里的表情,生生把这画面拉回了冰窖:“她看上的是翻龟贼,不是我。”
“啧啧。”南宫春水挑眉,故意拖长语调,“可你就是那个翻龟贼啊,怎么,还分身了不成?还是说,你以为戴个假面具,装一副高冷模样,就能骗过人家小丫头?”
应渊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所以她还没认出我,只能说明一件事。”
“哦?”南宫春水平躺变成侧卧,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什么事儿?难不成是你的演技太过炉火纯青?”
“不。”应渊语气平静却毒辣,“是因为她眼睛不好。”
南宫春水愣了一瞬,随即大笑起来,笑声清朗洒脱,在空旷的云间回荡。
他伸手去拍应渊的肩膀,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于是更加乐不可支:“行啊,老狐狸,藏得够深!不过嘛……”
他顿了顿,眼中狡黠一闪,“我看你这是在教她——世间险恶,莫信俊脸吧?”
应渊微微偏头,眉宇间透着一丝不屑:“俊脸?你确定是在说我?”
南宫春水哈哈一笑:“当然不是说你。就你这张脸,怕是连神仙都会被迷晕。”
应渊冷冷扫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至今未被迷晕?”
“咳!”南宫春水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立刻收敛了点嬉皮笑脸的神色,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因为我修为高深,意志坚定,早已超脱红尘,四大皆空。”
应渊轻哼一声,并未接话,而是随手挥袖,一面水镜凭空浮现。
镜中显现的,正是颜淡新写的戏本标题—— 《翻龟记·第一卷:那个该死的长得好看的混蛋》
南宫春水瞪大了眼睛,先是愕然,随后爆发出一阵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好丫头,太有才了!这是在骂谁呢?哎呀呀,不会真把你写进去了吧?”
应渊瞥了眼水镜中的字迹,面无表情道:“我已经三界皆知了。”
南宫春水眨巴眨巴眼,忽然坏笑着凑近:“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要亲自去找她解释‘那个混蛋’并不是你?”
应渊淡淡道:“不必。反正他也不知道是我。”
“啧啧,这可不像一贯端着架子的应渊帝君啊。”
南宫春水摇头晃脑,故意用一种夸张的感慨语调说道,“看来小姑娘这一招还挺管用,连你的道心都快动摇了。”
“南宫春水,”应渊终于开口,声音清冽如霜,“再啰嗦一句,我让你永远留在这里看戏。”
南宫春水立刻收敛笑容,抱拳作揖:“遵命,帝君大人!我不说了,不说了……”
然而下一秒,他又压低声音嘀咕,“不过,你这种嘴硬心软的性格,迟早会栽在这上面。”
应渊没有接腔,只是静静看着远方天际翻滚的流云,眉宇间隐约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而南宫春水则重新躺回云头,嘴里叼着柳枝,懒洋洋地哼起了小曲儿。
两人各怀心思,气氛一时微妙又有趣。
夜深,悬心崖。
颜淡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望着那只心龟,小声嘀咕:
“你说,他到底是谁啊……怎么每次都能跑那么快……”
龟不理她,脑袋缩进壳里。
她叹了口气,低头画圈圈:“要是南宫上尊在就好了……他肯定能抓住那家伙,还能教我三招两式……”
“背后骂应渊帝君,你这算不算是欺师灭祖?”
一道含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带着熟悉的慵懒与揶揄。
颜淡猛地回头——
青衣人影,眉目如画,腰间青玉葫芦轻晃,像是从春风里走出来的一场旧梦。
她瞪大眼睛:“你、你你你——”
南宫春水弯腰,伸手在她额头轻轻一弹:
“小莲花,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