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虚天宫的春晨,总带着点醉人的甜。
南宫春水倚在宫檐上,青衣半敞,手里拎着那只青玉葫芦,一边晃腿一边哼着小调,声音懒洋洋地飘进晨雾里,像一缕不肯落地的柳絮。
“春风十里,不如柳下有你~”
“上尊。”底下传来一声轻轻的唤。
他低头一看,紫衣少女端着一盘晨露清茶,站在檐下,眉目沉静,像一池未起波澜的水。
“哟,小芷昔?”南宫春水一笑,翻身落下,衣袂翻飞,落地无声,“这么早来孝敬我?是不是想通了,要拜我为师,学那‘一醉解千劫’的神功?”
芷昔面无表情地把茶递给他:“帝君说,您若再在他屋顶上唱歌,就把您柳枝折了插到冥界黄泉去。”
“啧,”南宫春水接过茶,抿了一口,眯眼笑,“他这人啊,就是不懂风情。我这是在替他唤醒天宫的生机,他倒好,想把我插坟头。”
芷昔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又迅速压平:“帝君还说,您若真闲得慌,就去教颜淡读书。”
“读书?”南宫春水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她那脑子,读得进去书?她连‘翻龟贼’三个字都能写错两笔!”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嗖”地冲了过来,手里举着一本皱巴巴的话本,脸上还沾着墨:“我写错了?我写的是‘翻龟哲’!哲思的哲!你懂不懂艺术!”
南宫春水挑眉,伸手捏住她脸颊:“小丫头,嘴挺硬啊?你这叫艺术?你这叫‘瞎术’。”
颜淡被他捏得口齿不清,还不忘嚷嚷:“你懂什么!我这是为艺术献身!”
“献身可以,”南宫春水松手,笑眯眯地,“先把你姐姐那条玉带赔完再说。”
颜淡立刻蔫了,缩到芷昔身后,小声嘀咕:“我都写了三卷《翻龟记》了,怎么还没还清……”
芷昔淡淡道:“你写的是‘翻龟哲’,卖不出去。”
南宫春水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茶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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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春光正好,衍虚天宫后园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
南宫春水躺在树上,嘴里叼着柳枝,闭眼晒太阳。树下,颜淡正抱着一本《仙界通识》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啄米的小鸡。
芷昔坐在石桌前,低头抄经,字迹清秀,一笔一划,像她的心一样静。
“你们两个小丫头,”南宫春水忽然开口,声音像从梦里飘出来,“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
颜淡立刻醒了,眼睛亮晶晶:“要听要听!是不是你当年一剑封天魔的故事?”
“不是。”南宫春水翻身下树,落在她们面前,笑得神秘,“是个关于‘柳妖骗酒’的故事。”
芷昔抬眼:“您又要编派自己?”
“什么叫编派?”南宫春水一脸正经,“我这是传授人生经验。”
他盘腿坐下,青衣铺地,柳枝一甩,开始讲:
“从前啊,有棵春柳,修成了人形,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迷倒了三界无数仙子。可惜啊,他有个毛病——爱喝酒,还骗酒。”
“怎么骗?”颜淡捧着脸,听得入神。
“他啊,每千年就把自己记忆斩了,重新投胎,重新拜师,重新骗师父的酒喝。有一回,他拜了个冰山师父,冷冰冰的,不爱说话,柳妖就天天在他面前晃,‘师父,我冷~’‘师父,我饿~’‘师父,我失恋了~’”
芷昔嘴角一抽:“您这故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南宫春水眨眨眼:“别打岔,关键来了——那冰山师父最后被烦得不行了,把自己珍藏了三千年的‘春雪酿’拿出来,说:‘喝了就闭嘴。’”
“柳妖喝了,立刻失忆,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师父。”
颜淡:“……那师父呢?”
“师父啊,”南宫春水顿了顿,眼神忽然柔了一瞬,“就天天坐在柳树下,等他回来。”
一阵风过,桃花纷纷落下,落在三人肩头,像一场无声的叹息。
芷昔轻声问:“那……柳妖回来了吗?”
南宫春水没回答,只抬头看天,笑得像春风:“也许回来了,也许……还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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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应渊帝君归来,白衣如雪,袖口染着星辉。
他一进后园,就看见南宫春水正教颜淡“如何用柳枝钓龟”,芷昔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定身咒进阶》,一脸“我不认识他们”的表情。
“南宫春水。”应渊开口,声音清冷,“你把我后园的龟钓跑了三只。”
南宫春水头也不抬:“它们自愿的,说想跟我去看红尘。”
应渊:“……”
颜淡举手:“我可以作证!那只最大的龟还说,‘帝君太冷,不如上尊风流’!”
芷昔:“……”
应渊闭眼,深吸一口气:“你们三个,今晚把《清静经》抄一百遍。”
南宫春水:“???”
颜淡:“!!!”
芷昔:“……我早说了,别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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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衍虚天宫灯火未熄。
南宫春水趴在石桌上,一边抄经一边打哈欠,嘴里还嘀咕:“我堂堂上古上尊,居然被罚抄经……传出去我还怎么混?”
颜淡坐在他对面,写得满脸痛苦:“我才化形多久啊……就要抄一百遍……我手都要断了……”
芷昔坐在一旁,写得最快,字迹清秀,偶尔抬头看一眼那两个“难兄难妹”,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应渊坐在廊下,手里执一卷书,目光却落在那三人身上,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南宫春水忽然抬头,冲他喊:“应渊!我抄完了能不能换一壶酒?”
应渊翻书一页,声音淡淡:“可以,用你下辈子的记忆换。”
南宫春水:“……”
颜淡小声问:“那我能用我下下辈子吗?”
芷昔:“你下下辈子还是先学会写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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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柳枝轻颤,灯影摇晃。
南宫春水伸个懒腰,低声笑:“这衍虚天宫啊,越来越像个家了。”
芷昔笔尖一顿,颜淡抬头看他,眼里亮着光。
应渊在廊下,轻轻“嗯”了一声。
春夜漫长,星辉不语。
有人抄经抄到睡着,有人执卷未翻一页,有人悄悄把柳枝别在发间,像别住了一段不肯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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