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淡捏着那枚莹润的玉镯,跟着紫藤身后往山主别院走。
山间晚风裹着草木清香,吹得她额前碎发飘拂,想起方才族长说“陪嫁丫鬟”的话,她忍不住偷偷打量身旁的紫藤——一身淡紫纱裙,发间簪着珍珠串成的流苏,走几步便晃出细碎的光,倒真有几分仙子模样。
“白姑娘,待会儿见了山主,可得谨言慎行。”
紫藤忽然回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怯意,“听说新山主法力高深,性子又冷,族里姐姐们都怕他呢。”
颜淡眨眨眼,把布包里剩下的半块桂花糕塞给她:“别怕,有我呢!要是山主凶你,我就给他唱段《梨园会》,保准逗他笑。”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犯嘀咕——毕竟是能让各族妖众都敬畏的山主,万一真不好相处,自己想在这儿疗伤的打算岂不是要泡汤?
两人刚转过一道山弯,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颜淡下意识往树后躲了躲,探头去看——一匹黑马疾驰而过,马背上的人玄衣翻飞,侧脸冷硬如刻,正是白天撞翻贡品车的那个“莽夫”!
她气得攥紧拳头,刚要骂句“赶着投胎”,马蹄声已消失在山路尽头,只留下一阵扬起的尘土。
“怎么了?”紫藤疑惑地回头。
颜淡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撇撇嘴:“没什么,就瞧见个骑马冒失的,别管他,咱们走。”
她哪里知道,方才那道疾驰的身影,正是日夜寻她的余墨——他从欢喜戏班得知颜淡去向后,便让紫麟先回铘阑山打点,自己单骑赶来,却偏偏在这山弯处,与她再次擦肩而过。
等余墨赶到花隐山山门时,夕阳已沉到山头,将云层染成一片橘红。
守门的花妖见他周身妖气凛然,忙躬身行礼:“不知是哪位山主驾临?”
“我找白漂亮。”余墨翻身下马,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指尖还残留着握住缰绳时的凉意——他一路快马,连水都没顾上喝,只盼着能早点见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那花妖却愣了愣,随即摇头:“白姑娘方才跟着紫藤姑娘去山主别院了,说是……要给新山主当陪嫁丫鬟。”
“新山主?”余墨眉头猛地蹙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花隐山何时有了新山主?”
“就昨日刚定的,是从青丘来的狐族公子。”花妖话刚说完,就见眼前的玄衣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空气冻住。
余墨踉跄了一步,指尖泛白——他竟又来晚了一步?颜淡不仅忘了他,还要去伺候别的妖?
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转身就要往山主别院赶,却不想脚下一软,差点栽倒——方才快马赶路时,马蹄被石子磕了一下,他为了稳住身形,膝盖撞到了马鞍,此刻伤口已渗出血来,将玄色的衣料染出一片深色的印记。
而此刻的铘阑山,早已是一片热闹景象。
紫麟正指挥着众妖挂红灯笼,地上堆着成箱的绫罗绸缎,连平日里用来巡逻的狼妖,都被他拽来排练歌舞。
“都精神点!”紫麟尾巴尖卷着个红绸花,叉着腰喊道,“等余墨那小子把心上人带回来,咱们得让她瞧瞧,咱们铘阑山多气派!”
众妖忙不迭地应着,连树上的百灵鸟都唱起了欢快的调子。
紫麟摸着下巴,想起余墨一知道心上人去向,就连忙让自己回来打理的模样。
他忍不住笑出声——等了这么多年,总算能见到余墨如愿以偿,他这做兄弟的,比谁都高兴。
可等到月亮爬上树梢,众妖都快把歌舞排练熟了,才见一道落寞的身影从山路尽头走来。
紫麟忙迎上去,刚要开口,就见余墨垂着头,玄色衣袍上沾着尘土,膝盖处还渗着血,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这是怎么了?”紫麟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心上人呢?没找到?还是……”
余墨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她去给花隐山的新山主当陪嫁丫鬟了。”
紫麟愣在原地,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余墨垂落的眼眸,里面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失落,心里也跟着发酸。
“先别想了,”他扶着余墨往议事厅走,“你膝盖受伤了,快用异眼疗伤,那玩意儿能治百病,这点小伤不算啥。”
余墨脚步一顿,想到自己一听到颜淡的消息,就匆匆地把他赶了回来,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异眼我送人了。”
“送人了?”紫麟眼睛瞪得溜圆,尾巴尖都竖了起来,“你把那宝贝送人了?难不成……你把它当聘礼,给了花隐山的族长?”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忍不住唏嘘起来,“余墨啊余墨,你为了心上人,还真是下血本!可就算这样,人家也没跟你回来,你说你……”
“我是给了绛辰,救她心上人。”余墨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紫麟见他神色落寞,也不敢再多说,只好悻悻地闭了嘴,只在心里嘀咕——这余墨,总是这么心软,可偏偏对自己的事,却这么不顺。
第二日一早,花隐山的族长就亲自来了铘阑山,还带来了八个容貌秀丽的女妖,说是“给余墨山主赔罪,若是不嫌弃,留在身边伺候,当个小妾”。
紫麟怕余墨见了女妖,又想起当年辜负他的花妖,忙抢在前面拦住族长:“我家山主近日身子不适,选人的事,我替他来就行!”
族长也不推辞,笑着把八个女妖领到前厅。
颜淡混在其中,心里正打鼓——她昨日得知新山主是狐族公子后,便借口“身子不适”,想找机会溜走,却被族长抓了壮丁,说是“铘阑山的余墨山主法力高深,若能被他选中,往后便有靠山了”。
她本不想来,可一听说“余墨山主”,又想起昨日那个冒失的玄衣男子,心里竟有了几分好奇。
可当她抬头,看见坐在主位上的紫麟时,瞬间僵住了——那绿色的鳞片,还有卷着茶杯的尾巴尖,不就是那日在贡品车旁,骂她“没长眼”的乌龟精吗?
颜淡吓得忙用袖子捂住脸,只盼着紫麟别认出她来。
“这位是百灵姑娘,擅长歌舞;这位是海棠姑娘,会酿花蜜……”族长一一介绍着,轮到颜淡时,她心一横,刚要借口“内急”溜走,就听紫麟喊道:“等等!你这姑娘,怎么老捂着脸?是不是长得丑,怕见人?”
颜淡脚步一顿,正想辩解,就见一道玄色身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余墨刚包扎好伤口,听见前厅的动静,便过来看看,却在看见那个用袖子捂着脸的女妖时,浑身一震——那身形,那露在外面的、带着点俏皮的耳垂,分明就是他找了多年的颜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