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在鼻腔里弥漫开时，清秋正盯着输液瓶里的液体发呆。透明的水珠一滴滴落下，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天，陈荷轩车祸现场溅在她白衬衫上的血珠——温热的，粘稠的，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清清，吃药了。”父亲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手里的药片是医生新开的，据说能缓解幻觉。
清秋没接，只是把脸转向窗户。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像极了荷轩葬礼那天。她想起上午在墓地的事，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疼得厉害。
“爸，我想去趟书店。”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荷轩说想看那本新出的科幻小说，我答应给他带的。”
父亲的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爸陪你去。”
书店里人不多，空调的风带着纸张的油墨香。清秋熟门熟路地走到科幻区，指尖抚过一排书脊，最终停在一本封面是星际飞船的书上——荷轩上次来，就是站在这里，指着这本书说“清清，等我看完，讲给你听”。
“找到了。”她小声说，转身想给父亲看，却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白衬衫，薄荷糖的清香，还有那只温热的手——正轻轻扶着她的胳膊，防止她摔倒。
“清清，你怎么还是这么冒失。”
清秋猛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眼前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发梢微卷，眼睛亮得像落了碎星，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陈荷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荷轩……”她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不是……”
“不是什么？”陈荷轩歪着头，眼里满是疑惑，“清清，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清秋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却被父亲的声音打断。
“清清！你在跟谁说话？”父亲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本育儿书，脸色有些发白，“快跟爸回家。”
“我在跟荷轩说话啊！”清秋急了，拉着父亲的胳膊指向陈荷轩的方向，“你看，他就在那里！”
可她手指的方向，空空如也，只有几个正在选书的顾客，疑惑地看着她们。
“清清，那里没有人。”父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回家，好不好？”
清秋愣住了，她明明看到荷轩了，他还对她笑了，还叫她“清清”了。难道……又是幻觉吗？
她失魂落魄地被父亲拉着走出书店，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科幻小说。走到路口等红绿灯时，她突然挣脱父亲的手，朝着对面的公交站跑去。
“荷轩！”她一边跑一边喊，眼泪模糊了视线，“你等等我！”
公交站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背对着她，看着远处的车来车往。
清秋喘着气停在他身后，声音哽咽：“荷轩，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所以才躲着我？”
少年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清清，我没有躲你。只是你爸爸好像很担心你。”
这一次，父亲没有再看不见。他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荷轩……”清秋走上前，想要拥抱他，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扑了个空。
陈荷轩的身影在她眼前渐渐变得透明，像被阳光晒化的糖。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指尖却穿过了她的头发。
“清清，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了。”
“不要走！”清秋哭喊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只抓到一片虚无，“荷轩，你不是说要永远陪着我的吗？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没有说话不算数。”陈荷轩的身影越来越淡，却依旧笑着，“我会一直活在你心里，活在那些薄荷糖的味道里，活在你写的每一页笔记本里。清清，好好活下去，替我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
“不要！我不要！”清秋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荷轩，我只要你！”
“傻瓜。”陈荷轩的声音温柔得像叹息，“你还有爸爸，还有很多爱你的人。答应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把我忘了。”
“我忘不了！”清秋撕心裂肺地喊着，“陈荷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
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薄荷香，萦绕在清秋的鼻尖。
父亲冲过来，紧紧抱住浑身颤抖的女儿，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清清，爸在，爸陪着你。”
清秋趴在父亲的怀里，哭得几乎晕厥。她知道，这一次，荷轩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到家，清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那本科幻小说放在荷轩的照片旁边，然后拿出那个蓝色笔记本，翻开最新的一页。
她握着笔，泪水滴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荷轩，今天我在书店看到你了，你还是穿着白衬衫，笑着叫我‘清清’。我知道那是幻觉，可我好开心，因为那是我最近距离看到你的一次。
你让我忘了你，可我做不到。
我想把你写下来，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写到我忘记自己是谁的那天。
这样，就算我忘了全世界，也一定还记得你。
记得你喜欢的科幻小说，记得你身上的薄荷香，记得你笑着叫我‘清清’的样子。
荷轩，晚安。
明天，我还会去看你，给你带蔷薇花和玫瑰。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写完，她把笔记本放在枕头边，像往常一样，对着空气说了声“晚安”。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温柔得像一双无形的手。
清秋闭上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
没关系，荷轩。
就算这是幻觉，我也愿意永远活在有你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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