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蘅睡得并不安稳。
天色将晓欲晓时,披上大氅走出营帐。巡逻的士兵看见她,不由道:“大人是打算去哪里,要不要我找个人陪你走走?”
她摇头,正想说话,前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打斗的动静。伏蘅凝眉:“出了什么事?”
“回大人,似乎是有神族闯了进来。”士兵打探了一会儿,回来道。见伏蘅想要过去,小心地扶着她,免得路上磕碰,一边又补充说:“目下相柳大人在那里处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相柳被冠以九命之称,辰荣义军对他的实力都相当信赖。既然有他看顾着,伏蘅也知自己这样过去,要是缠斗起来,难免还要教他分心,只好停住步伐:“那你等一会儿同相柳说,我要见他。”
士兵扶着她回了营帐。
外头的喧哗声变得隐隐约约。伏蘅坐下来,桌上有一套并不精细的茶具,是上次相柳外出时,她特意央着人带回来的,对此向来格外爱惜,于是摸索着,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等候一段时间,杯盏里的茶水已然见底。
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帐帘被掀起,相柳也不多说废话,只问道:“你差人唤我,是有什么事?”
“那个神族……”
相柳落座,在她对面。沉吟一会儿才说:“我昨日抓了一个闯进来的小医师。今早那个神族自称是她的仆人,来找人的。”他见伏蘅的动作,自己把空着的杯盏摆过去,在不算细腻的瓷面上敲出声音,好让对方倒了茶水。默然一瞬,又道:“那个神族……若我所见不假,应当是青丘涂山氏这些年失踪的二公子,涂山璟。”
伏蘅倒茶的动作一顿,放下了茶壶:“……是他?看来最近是多事之秋,西炎细作的事情还没处理,难怪你昨天会说那样的话。”
“我想着那个小医师大约是有什么来头,她自己不认有什么关系,反正先扣了再说。”他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是冷的,有微微涩意。便转了话锋:“你喜欢这个?以前也不见你喝。”
“没喝的了。”她说:“上次我同管术打赌,结果把存酒都赔光了,新酿的又还没到启坛的时候,只能泡这些苦茶意思两下,算是聊慰忧思。”
“那你还真是活该,敢纵着他们喝酒。”相柳嗤了一声。
伏蘅摇了摇头,叹道:“神族的生命这么长,总要有什么来排遣一些寂寞。他们自己拿捏得好分寸,我自然不介意能让他们放松些许。”默然对坐一会儿,她又问,“那个细作的事情,急着处理吗?”
“……不急,有耐心才能钓到鱼。”咽下口中微涩的冷茶,相柳只是淡声道。
“也好。”她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左右最近军中无事,留着那个细作倒也没什么,“不过鱼数来数去,也只是这么几条罢了,有什么好钓的。还是说你有什么没告诉我?”
她素来是敏锐的,即使相柳并不多说什么,也总能抽丝剥茧,一双心中眼,勘破迷雾。轻笑一声,他把茶杯放下,想了想,只给出模糊的回应:“等鱼冒出头来,你自然就知道的。”
两人的谈话至此,便算作结。
一大早就出了这么一桩事,相柳还要向洪江汇报,不能久留。待他掀了帐帘出去,伏蘅捧着茶盏,唤了一声符瑞:“有热水吗?”
好一会儿,符瑞取来热水。袅袅的轻雾自杯盏中升腾而起,她只能感受到暖热的潮气,似乎连带着没在薄薄天光里的面容也被熏得格外岑寂。符瑞见她神色有异,道:“眼下也快到饭点了,我去给大人拿一些热食吧。”
“算了。”她打算睡个回笼觉,“我今早实在没什么胃口,你先去休息吧。没必要时时看着我。”
营帐里只剩下伏蘅。
相柳从来不是个愿意同她在这种事情上面多说废话的人,她躺下去,蜷着身子,想了想,有些朦胧地意识到,大约是自己问的那句神族让他心生在意。
以至于多说一嘴,提起涂山璟的身份。
……也不知道他到底猜到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