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的光线并不好。
但这对于伏蘅来说没什么影响。凭借医者的本能，她给玟小六的右腕缠了一圈纱布，仿佛随口一问：“你怕疼吗？”
其实玟小六不是很能理解伏蘅这样的人。比起相柳容易揣摩的冷和疏离，她如风拂面，飘渺不定，让人难以捉摸，但每每开口，温和而清润的声音却仿佛能安抚任何躁动的情绪一般，他并不觉得这个人讨厌。想起辰荣义军里的士兵们提起她时，那样发自内心的敬重语气，如今似乎也不让他感到奇怪了：“我一直都挺怕疼的。大概是小时候捱过的痛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吧……”
曾经格外畏惧的事情，如今再提起来时，心头反而没有那么沉甸甸的了。玟小六借着昏昧的光线细细打量着她，口中絮语，觉得她垂着眼眸不说话的样子实在安静得过分，好像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的仙：“风伏蘅……”名字就这样脱口而出。
“怎么了？”她打好了纱布的结，顺势抬起头，那对眼睛像死寂的湖面。
玟小六心头一跳，总感觉怪异，有些不适应和这样的人相处。她的情绪太稳定了，但又和叶十七的那种稳定不太一样——至少对于玟小六来说，叶十七是一面可以望得见底的湖，伏蘅却像不可窥视的深海。
……总觉得，好像会把什么都交代出去一样。玟小六垂下眼，从她指间飞快抽出自己的手腕：“……没什么，谢了啊。”
伏蘅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只点了点头：“你留在我这里待会儿吧，等晚一些，相柳会和你一同下山。”
相柳下山，当然是去拿那批药物。虽然玟小六很想说他自己有手有脚，完全可以一个人走下去……但是再想想，反正没人会考虑他的意见。
他看着伏蘅起身似乎就要离去，不觉叹了一声气，干脆瘫倒在对方的榻上，仿佛一团软水。营帐内静悄悄的，鼻尖却有很淡的花香味儿，玟小六面色微妙，末了又俯身在榻间嗅了嗅，桃花香。
他啧一声，擦擦自己的衣裳，默然滚了下去。
……就这鬼地方，也能瞎讲究啊？
一旦忙起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日坠西山时，伏蘅才遇到形容匆匆的相柳。大约是知道他准备下山，还没等人开口，先拉住了他道：“帮我个忙吧。”
他略一挑眉，见伏蘅取出一小截蓍草并一把银两，一同交到他手上：“代我送到北方的竭冬镇，收货人的名字是罗浮梦。”
世说，一山二国，三王族，四世家。其中涂山家世代经商，足迹遍布大荒，清水镇中就有他们的据点，倘若要寄什么东西，找涂山氏最方便。这在大荒并不是什么秘密，反倒是竭冬镇，他第一次听伏蘅提起这个名称……她应该从来没到过那里才对。相柳敛去眸中神色，把玩着手上的蓍草，却莫名提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说起来，最近好像也不怎么见你给人算过命了。”
“那你要算吗？”她反而笑吟吟地问。
有时休憩，伏蘅也会和军中的士兵们闲谈，自称算命是她的看家本领，每每提及，总有人给些面子，主动说要让她算，但偏偏这人一次都算不对。
沉默了一晌，相柳嗤一声，收起蓍草和银两：“东西帮你送，算命就不必了。”顿了一顿，他笑：“我可不信什么天命不天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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