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昌河很少做梦。
暗河生涯里无数次的生死搏杀、那些浸透毒血的暗器与藏锋的刀刃,都没能让她在深夜里辗转梦魇。
当初她以为踏入繁华奢靡的天启城,这座承载着太多权贵阴谋与血腥往事的城池,或许会勾起尘封已久的年少回忆,让她在梦中重温往昔。
可却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毫无征兆的平凡晚上,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那年鬼哭渊的场景,如同一幅被岁月侵蚀却依旧清晰的画卷,在她脑海中徐徐展开。
那时的苏暮雨将她从深渊中奋力拽出,少年掌心的温度,竟与此刻窗外那清冷的月光一样刺骨。
恍惚间,时光的齿轮开始倒转,往昔的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涌来。
记忆回到那个寒冬腊月,天启城被厚厚的冰雪无情覆盖,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冻住了。
呼啸的北风如同猛兽的利爪,每一寸空气都似结了冰,呼吸时,冰冷的气息刺得人肺腑生疼。
她和阿离穿着单薄破旧的粗布衣裳,那衣服根本抵御不了彻骨的寒冷。
裸露在外的手脚冻得青紫,布满了冻疮和皲裂的口子,每走一步,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街道上,富贵人家的马车呼啸而过,车轮碾过路边的积雪,溅起一片片雪沫。
那些雪沫打在他们身上,冰冷刺骨,仿佛连带着他们的尊严也一并被践踏。
苏昌河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可她永远无法忘记阿离那饥饿的模样。
阿离的肚子咕咕直叫,他仰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街边热闹的酒楼,干裂的嘴唇不停地嗫嚅着。
“阿姐,我饿……”
苏昌河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后,从怀里掏出半个硬邦邦、黑黢黢的窝窝头。
那是她昨日好不容易从街边乞丐手里“抢”来的,窝窝头又干又硬。
递到阿离嘴边时,她满心都是愧疚。
阿离费力地啃着窝窝头,被噎得直咳嗽,可脸上却依然挂着满足的笑容。
看着弟弟的笑容,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阿离活下去。
夜晚,他们就蜷缩在一处破旧的庙宇角落里。
这座破庙四处漏风,地上铺满了冰冷的稻草,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就在这样的夜晚,阿离突然病了,气息奄奄。
苏昌河心急如焚,她抱着弟弟在寒风中四处求救,可那些路过的行人,要么对他们视而不见,要么不耐烦地驱赶他们。
就在她以为弟弟要命丧于此,陷入绝望之时,暗河的人出现了。
暗河的人承诺会救治苏昌离,还能让他们二人有安身之所、衣食无忧,然而条件却是加入暗河,成为“无名者”,接受严苛到近乎残酷的训练,执行各种危险至极的任务。
为了弟弟能活下来,苏昌河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从那一刻起,她踏入了暗河,成为了“无名者”,从此进入了另一个充满血腥与黑暗的牢笼。
在暗河的日子里,训练的痛苦、任务的危险如影随形,但她咬牙坚持着。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活着,哪怕活得艰难,她和阿离就都还有希望。
她在暗河刻苦修炼暗杀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送葬师”。
曾经,苏昌河恨透了这座给她带来无尽苦难的天启城。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曾经浓烈的情感似乎也在慢慢消散。
她好像不在乎了,阳光、自由,这些美好的东西,早已经不是她该奢求的。
过往的一切,都如同被暗河的寒水浸泡过,渐渐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成了她命运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