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玻璃隔绝了生死初醒的喧嚣与惊魂未定的死寂。
伊依赤着脚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像一株被风霜摧折过的幼苗。她小小的身体站得笔直,几乎有些僵硬,仰起的脸苍白,目光却穿透玻璃,死死锁在萧简身上。
仪器的冷光勾勒着他沉睡的轮廓,眉头在药力下微微松开,胸膛微弱的起伏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
玻璃窗映出她身后父母的身影。
林清晚靠在丈夫萧伯纳怀里,肩膀还在轻轻抽动,是喜悦过后的虚脱。萧伯纳拍着妻子的背,目光也胶着在儿子身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
没人留意到那个玻璃前小小的身影,以及那双眼中正艰难重新聚拢的光。
伊依看得那么专注,仿佛要将他脸上每一寸苍白都刻进心里。那无声的询问在她空洞许久的眼底翻涌:你还好吗?还疼吗?还会像以前那样,在我害怕的时候出现吗?
就在这时,萧简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蝶翼轻触水面。
那动作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却被伊依瞬间捕捉。她屏住了呼吸,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倾去,冰凉的手心“啪”一声轻响,无意识地贴在了玻璃上。
林清晚小简
林清晚捕捉到了这微小的动静,立刻从丈夫怀里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扑到观察窗前。
萧简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涣散,在刺目的灯光下艰难地聚焦。
疼痛从后脑炸开,闷钝沉重,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干得如同火烧。他费力地转动眼球,视线掠过父母焦灼欣喜的脸庞,最终,定格在玻璃窗上那个小小的,踮着脚的身影上。
是伊依。
她赤着脚,小小的手掌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看他时充满恐惧和抵触的空白,里面盛满了太多他无法立刻解读的东西——担忧?害怕?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敢确认的,小心翼翼的确认?
萧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酸又胀。他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乎不成调的音节:“伊……”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那声音微弱,却像一道电流击穿了伊依紧绷的神经。她贴在玻璃上的手猛地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收回,身体也微微后仰,像是受惊的兔子要缩回自己的洞穴。
可她的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萧简看着她细微的退缩,心口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闷痛瞬间盖过了头部的钝痛。
他艰难地动了动那只没被仪器缠绕的手,指尖微微抬起,隔着冰冷的玻璃,徒劳地指向她所在的方向。
萧简那是一个无声的,带着巨大渴求的挽留。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反复描摹着那个名字:“伊依……”
林清晚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女儿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小脸上没有血色。
林清晚她心头一紧,立刻走过去,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宝贝,怎么不穿鞋?地上太凉了。”她伸手想将女儿揽进怀里。
伊依的身体在林清晚靠近时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她没有躲开妈咪的怀抱,但身体依然僵硬得像块木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玻璃窗后的萧简。
萧简看着她被母亲抱住,那双一直紧盯着他的眼睛终于眨了眨,浓密的睫毛垂了下去,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那只抬起的手,也失落地放回了洁白的床单上。
林清晚抱着女儿冰冷的小身体,心头的疑惑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伊依对小简的态度,从之前的激烈抵触,到现在这种无声的关注,这转变太过突兀。还有小简刚才的眼神,那里面翻滚的,绝不仅仅是兄长对妹妹的担忧。
她压下心头的不安,只当是女儿被陆菁菁那件事彻底吓坏了,如今哥哥又因救她而重伤,才产生的复杂依赖。
林清晚不怕了,伊依,哥哥醒了,没事了
林清晚轻轻抚摸着伊依的头发,试图安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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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的滴答声中缓慢流淌。
萧简的伤情稳定下来,脱离了危险期,转入了普通单人病房。
而另一个房间里的陆菁菁,如同人间蒸发,警方搜寻无果,那份无形的恐惧暂时被医院的白色墙壁隔绝在外,给伊依留下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躺了五天的萧简,终于被允许坐起来小范围活动。
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洁白的被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清晚正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喂萧简喝一点温热的清粥,他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好了些,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病房角落。
伊依安静地坐在那里的小沙发上,捧着一本高一物理书,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
阳光跳跃在她柔软的发顶,仿佛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看得并不算专注,有时会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扫过病床的方向,在萧简看过来之前,又迅速地垂下去,落在书页上。
林清晚“小简,张嘴。”林清晚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萧简顺从地喝下粥,目光却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角落。
林清晚林清晚看在眼里,心中那点异样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她没说什么,只是放下粥碗,拿起一个苹果:“宝贝儿,帮妈咪给哥哥削个苹果好吗?妈咪去问问医生下午的检查安排。”
伊依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慌乱。
她放下书,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病床边,从林清晚的手里接过了水果刀和苹果。
她的指尖冰凉。
林清晚拿起病历本,轻轻带上了病房门,留下空间里瞬间变得格外清晰的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伊依手中水果刀摩擦苹果皮发出的细微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