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年后，华山。

华山峭壁之上，风雪掩映处趴伏着三个人影，疾风骤雪将三人的声息尽皆淹没。

三人呈三角之势伏在一块大石之后，靠后两人中一人微微向前，附在前面那人身侧轻声开口：“将军……呃……”刚开口那人就知自己又犯了错，连忙尴尬的讪笑，“瞧我，又喊顺嘴了。”

当先一人原本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闻言微微侧头，只见他脸上戴了张银制的面具，只露出一张薄唇及棱角分明的下颌。他面具后的星眸微转，瞧了眼神色讪讪的人，颇有些无奈的开口：“吴纲大哥，何事？”

吴纲回道：“公子，咱们已经在这儿等了三日，那藏边五丑真会来吗？”

不待那人回答，吴纲身旁另一人先出了声：“公子料事如神，那些贼人定会来，不过三日，老吴你着什么急！”

听他话语中对自己的嫌弃不满，吴纲横眉竖眼，怒道：“我何时着急了？不过是……”

“禁声！”不待吴纲说完，当先那人突然冷声命令，二人立刻住嘴，同时绷直身体向大石外看去。

只见山坡下，五条黑影顶着风雪向上急奔而来，身法迅捷，背上刀光闪烁。

当五人接近之时，当先那人猛的从大石后跃出，手中银光一闪，一声惨叫响彻雪山。

他此招犹如蛟龙出水，又出其不意，藏边五丑未料到这种绝壁之处还有人埋伏，领头之人不及回避，已当胸撞到那人长枪上，瞬时毙命。

“大哥！”剩下四人见大丑突然死去，惊呼出声，皆反手拔刀而出。

大石后突然又跳出两人，拦下飞扑的四丑。

吴纲手中一柄九环大刀，一刀拦下其中两丑，口中大笑：“哈哈哈……此等小贼无需公子动手，我二人足矣。”

另一人亦举长剑逼退两人，接话道：“老吴说的对，公子在一旁歇着就可。”

大丑尸身还在那人长枪上挂着，他反手一挑，尸身飞出，径直从山崖上坠下，片刻便不见踪影。随后手微一抖，那枪头上的血迹便尽落在雪地上，枪头雪亮犹如刚开刃般。他略退了退，见吴纲二人与四丑战在一处，虽在湿滑的雪坡上也仍游刃有余，便放下心来，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慢悠悠擦起自己手中的枪来。

那枪全身乌黑，唯有枪头雪亮，枪身绞刻龙纹，整支枪长足有七尺。

一盏茶后，吴纲二人将四丑毙命，随后将四人尸身扔进山崖。那公子正好擦完枪，将帕子往怀中一裹，右手不知按在手中长枪何处，只听“咔哒”两声机械声，他那手中长枪猛的缩短只剩两尺，他顺了顺枪上红缨，往身后一背，便招呼二人。

“吴纲大哥，徐庆大哥，咱们下山吧。”

三人正要下山，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喊道：“且慢！”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三人转身，只见先前几人躲藏的大石上站着一人，只见那人手拿一杆竹竿，须发俱白，身上衣衫破烂，似乎是个化子，但他满脸红光，神采奕奕，实不像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此人正是九指神丐洪七公，他原先是跟着藏边五丑而来，本想一网打尽，未料到中途竟有人截了他的胡。他见三人武功都不低，尤其是那戴着面具的小子，虽只出了一招，但功夫明显在另外二人之上。只是这三人瞧着都不太像正宗的江湖之人，不由起了好奇心，这才把人拦下。

戴着面具之人正是杨过，他四年前离了临安，因缘际会到了四川，当时四川正在征兵，他想着自己正好无处可去，又念及前世之事，便去投了军。他有心丢弃“杨过”这个名字，便给自己取了个新的名字，唤作“穆悔”，穆取自自己母亲，悔便是告诫自己前世已行诸多错事，今生当知悔过悔改，与自己原先的名与字异曲同工。

杨过自然是认识洪七公的，他今生前来截杀藏边五丑，除了剪除金轮法王党羽，亦有救下洪七公与欧阳锋的心思，只是他有心避开他们二人，专门挑了前世藏边五丑上山的半山腰，料想洪七公久等不到这五人必定下山，便能避开欧阳锋，却没想到洪七公来的如此之快。

杨过心下一叹，扬声道：“不知前辈叫住我等何故？”

洪七公瞧着杨过，心下思量，看身量应是个少年人，但身上杀伐之气甚重，三人之中又以他为先，江湖中后起之秀未曾听闻以长枪为武器的，倒更像是军中之人。只他那枪还能变幻长短，军中之人亦不能轻易离开军队，何况藏边五丑是江湖之人，军队里的人不该有理由专门来杀这些人，倒真叫人好奇这小子是何方神圣了。

“老叫化见三位击杀藏边五丑，想是侠义之士，听闻大胜关正在召集天下英雄召开英雄大会，三位可是要前去，不若与老叫化同行？”洪七公原本是不打算去凑那英雄大会的热闹，他嫌人多麻烦，但现在遇上让他感兴趣的人，倒是不嫌麻烦了，还想找些麻烦来。

杨过面具下的眉毛一挑，前世洪七公身死华山，他虽与他待了不少时日，却也没听他提起要去大胜关，所以也不知他前世是否也是想要去的。如今听他这般说来，念及前世大胜关之事，心中一动，便道：“小子姓穆名悔，此二位乃吴纲、徐庆，初入江湖，无名之辈，当不得侠义二字，不过咱们三人确实是要去大胜关见见世面，老前辈若是有意同行，自然是求之不得。”

离英雄大会已不剩几日，四人下了山一路往大胜关而去，路上洪七公见杨过少年英才，天资卓绝，又见他每日晨起练枪，风雨无阻，不由起了惜才之心。枪法与棒法亦有相似之处，不由便指点一二，一来二去两人相谈甚欢，竟成了惺惺相惜的忘年之交。

杨过路上从一柴夫手里买了一匹癞马，养了几日才知此马竟是一匹千里良驹。这日行到申牌时分，忽听空中雕鸣啾啾，两头白雕飞掠而过，向前扑了下去。洪七公抬头抚掌大笑：“这是芙儿丫头的雕儿呢！走走走，穆小兄弟、吴兄弟、徐兄弟，咱们追上去见见我这徒孙儿。”

杨过见到双雕便知郭芙在附近，目光微微暗沉，忆起前世此时，自己故意装作一副潦倒模样，不由得暗骂自己前世幼稚。

路上不断遇到化子，洪七公不愿暴露身份，遂带着杨过三人离了大路，抄小路前行。一行人牵马缓行，天色将暮，来到一座破旧的大庙前。见两头白雕栖息在庙前一株大松树上。武氏兄弟一个手托盘子，另一个在盘中抓起肉块，抛上去喂雕。

四人隐在破庙外的林子里，洪七公瞧着破庙内外乌泱泱的人影，皱着眉为难道：“武家兄弟及白雕都在此，芙儿显然也在，我若过去，少不得一番热闹，老叫化如今却不爱热闹，穆小兄弟，不若你去帮我把芙儿叫出来？”

杨过却道：“不是我不愿帮洪老前辈，只是我与郭姑娘并不相识，想来她不会随我前来。”

洪七公沉吟着点头，“你说的是。”不由得长叹：“看来咱们今晚是没得口福喽，还是连夜赶路去大胜关见蓉儿丫头吧，老叫化可许久没尝到她的手艺了，想念的紧呢。”

正说着，忽听得庙门口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叫道：“大武哥哥，我叫你给我买根软些儿的马鞭，可买到了没有？”武敦儒忙迎了上去，说道：“早买到了，你试试，可趁不趁手？”说着从腰带上抽出一根马鞭。

杨过转过头来，只见一个少女穿着淡绿衫子，从庙里快步而出，她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正是郭芙。她服饰打扮也不如何华贵，只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如粉装玉琢一般。杨过只向她瞧了一眼，便怔怔愣住。他已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鲜活灿烂的她了，前世最后一次见她时，她满面血污，眼中都是绝望和悔恨。而前世的后来，他少有的见她那几次，她也不曾再如今日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眸中似乎总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忧愁。可她家世优渥，那时耶律齐亦未显露二心，必是夫妻和睦，襄阳城也尚安好，却不知是何事令她郁郁寡欢？

想到此，杨过不由得看着娇花儿一般的人入了神，眸中露出些许怜惜。

吴纲大大咧咧未曾注意，徐庆瞧着杨过的眼神，却挑了挑眉，看向郭芙，见少女明眸皓齿，颜若春花，心下便了然几分。暗道：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纵然是公子这般的少年英才，也有令之折腰之人。那姑娘虽非官家子弟，但她家江湖地位卓然，容貌又如此之胜，与公子倒是般配。

洪七公见郭芙出来，倒也不着急走了。想着自己若是投掷东西引她注意，这丫头必要把这破庙的人都叫来，便扯下自己腰间的酒葫芦，递给杨过，“芙儿这丫头从小就咋呼，你拿着我的葫芦去见她，叫她一人随你过来，我与二位兄弟去前面等你们。”

杨过回过神来，接了酒葫芦。他重生回来后，自觉自己总是给人带来厄运，原是打算不与前世那些人有过多牵扯，已远远避开多年。但今日见了郭芙，却是管不住自己了，目光总是随着那绝美的姑娘转动，心中更是雀跃，想要接近。原本他还克制着，可洪七公给他递了个接近她的理由，他知道自己该拒绝，手却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洪七公的酒葫芦，由不得他再拒绝。“好，吴大哥，徐大哥，你们先随洪老前辈走罢。”

“公子……”吴纲紧皱起眉，他们此次出来，他与徐庆主要的任务便是保护杨过，虽知杨过本身极厉害，可也不愿三人分开。

徐庆却翻了个白眼，暗骂吴纲不解风情，拉住想要开口说留下的吴纲，对杨过道：“公子，我与老吴先走，你慢些来就成。”说罢拉着吴纲便走。

洪七公亦笑着拍拍杨过的肩，“那便辛苦穆小兄弟跑一趟了。”

“洪老前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