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远,杨过提步向郭芙走去。
郭芙正站在破庙前甩着自己新得的马鞭,突然见一众衣衫褴褛的乞丐里出现一个锦衣公子,不由停下动作,歪着头打量起来人。
只见那人身量颀长,着一身窄袖蓝布绸衣,长发在头顶以一条蓝色发带束成马尾,走动间能从腰侧瞧见飞扬的发尾,脸上一张银制的面具,只瞧得见一双熠熠生辉的凤眸以及艳红的薄唇、清癯的下颌。
郭芙突然瞧见他手里提着的一只眼熟的酒葫芦,双眸乎得一亮,身子都不由得站直了几分。
“郭姑娘。”
“你与我七公公相识?可是他叫你来寻我的?”
杨过开口的同时,郭芙也开了口,双眼紧紧盯着他面具后的眼睛,满脸高兴。
杨过似乎是觉得眼睛被闪了一下,眨了眨眼,回道:“正是,洪老前辈不愿麻烦,遂叫我来唤郭姑娘前去相见。”睨了眼旁边武氏兄弟二人,强调道:“只叫你一人前去。”
“好。”
“不行!”
三人异口同声。武修文扬声道:“芙妹,此人来历不明,你怎可跟他走!”
武敦儒附和,“二弟说的对,芙妹怎可轻信他人,就算真要去也该咱们师兄妹三人同去,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如何与师父师娘交代?”
郭芙想着自己七公公何许人也,既然将自己随身的酒葫芦交给了这人,这人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武氏兄弟却拦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烦躁,却仍解释道:“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他手里拿的是我七公公的酒葫芦,我认得的,你们放心,七公公既然信他,他定然不是坏人。”
大武小武自然不敢怀疑洪七公,却也忍不住心道:若这人是偷来的酒葫芦呢?纵然洪七公是五绝之一,那也说不准有个打盹儿的时候呢!
武修文道:“就算如此,也该如大哥所说,我们三人同去才是,我们一起出来的,自然不应分开。”
郭芙最讨厌他们不听她的,哼了一声道:“七公公都说了只见我,你们跟去岂不是让七公公连我都不想见了?分开走怎么了,有七公公在我还能遇到危险吗?再说了我还有雕儿,怕什么!我回去自然也会和爹爹妈妈说明,定不会让你们被爹爹妈妈说的。总之我要走了,你们不许跟来!若是跟来,我以后都不理你们俩了!”说罢不等武氏两兄弟反驳,转身牵了小红马就要走。
郭芙虽生了武氏两兄弟的气,但却从不迁怒,扭头对着杨过说话已恢复了平常语气,“你叫什么名字,七公公呢?咱们快去见他吧。”
杨过看了一眼想开口却不敢开口的武氏两兄弟,道:“洪老前辈在前面等我们,我的马在那边树林里,郭姑娘等我片刻,我去牵了马来就走。”
“我陪你一起去。”郭芙显然是一刻也不想和大武小武待在一块儿了,说是陪同,却牵着马儿一马当先的先走了。
杨过见她气呼呼的走了,又吹了个口哨招呼着双雕,嘴角不由得勾起。
杨过几步追上郭芙,于她并肩。
郭芙牵着小红马,扭头看他,“喂!我问你名字呢,你怎么不答?我叫郭芙,你该是从我七公公那里听过的吧。”
杨过轻笑,“自然是听过姑娘大名的,在下姓穆,单名一个悔字。”
郭芙听他名字,喃喃念道:“穆悔……”她似突然想起什么,双眸一亮,弯着眼笑起来,“穆大哥,你这名字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好像!他叫杨过,字改之,他是过而改之,不知穆大哥的悔又是什么意思呢?”
杨过听她提及自己,心中突然一紧,像是被什么抓了一把,鼻间泛酸,险些落下泪来。
郭芙见他突然顿住,又因他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不由得有些害怕,她也停下来,心虚的看着他,不确定的问道:“穆大哥,是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吗?你、你是不是不开心了啊?”
杨过才知自己反应太大,连忙摇摇头,道:“不是,我没有字。你说杨过,他是你什么人呢?”杨过垂下双眸,掩去眸中翻涌的思绪,又似逃避。
郭芙也不纠结他避重就轻的回答,或者她其实并没有听出其中的深意,只是听他问自己,便顺着答道:“爹爹妈妈说我家和他家是世交,他是我世家哥哥,只是他爹爹妈妈都不在了,小时候和我在桃花岛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他后来被爹爹送去全真教了。”她说完还叹了口气,微微嘟起嘴,显然不太开心的模样。
“你……”杨过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有些抖,好在郭芙似乎也在想其他事,没有注意到。他稳了稳,缓缓向前走了走,才说:“你不喜欢他吗?看你提起他就不怎么开心。”
“啊?”郭芙惊讶,下意识的跟着杨过走着,不解的看向杨过,“怎么会呢,杨哥哥虽然脾气不好,性子也古怪,但他很聪明,长得也好看 我可喜欢找他玩儿了,但是他不喜欢我,好像还很讨厌我,和我说话从来不像大武哥哥小武哥哥那般温和,我找他要一只蟋蟀他都不给我,哼!真小气!”她似想起来当初挨的那一巴掌,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打她巴掌,当时她是又委屈又生气,不过后来杨过也没讨的好,她又是个不记仇的,过了便也原谅了他。但他不久后就被送走,她其实隐隐知道可能跟她也有些关系,心里始终含着些愧疚,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常常念起他来。
“那他还真是罪大恶极。”杨过也想起自己当初打她的那一巴掌,目光从她光洁的小脸上滑过,生出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还有前世后来大胜关的那一巴掌,他如今想起来,只觉得自己活该,手被她砍掉也是自作自受,要不然他自己也会想把自己的手剁掉。
杨过目光幽幽,心内沉郁疼痛。他当初确实年少不知事,只是他自小在外流浪乞讨,少不得学了些偷鸡摸狗的手段,常有被人捉住的时候,被捉住后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偶尔别人打他几个嘴巴子他反倒觉得手下留情了,不过是挨着几巴掌,总好过伤筋动骨爬不起来只能等死的强。因此那时候他只觉得打人一巴掌是极轻的惩罚了,可后来慢慢长大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恶,何况她还只是个小女孩,怎受得住自己的巴掌。
前世今生,自己已欠了她三个巴掌了。
郭芙听他说杨过不是,反倒皱起了眉,反驳道:“才不是,杨哥哥虽然对我不怎么好,但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而且他不和我作对的时候可好可好了!”
两人到了杨过拴马的林子,因着天已渐黑,林子里昏暗,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匹马在一棵树下站着,郭芙便停了下来不再往里走,只看着杨过进去解开缰绳牵马。
杨过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所幸郭芙也未跟来,他眸中泛酸,眼泪要落不落,走到缚马的地方,背着郭芙快速抬起脸上面具在脸上一抹,将即将落下的眼泪尽皆拭去。
他从不知道,自己在十四岁的郭芙心里,也曾“可好可好”过。
“呀!穆大哥,你怎么骑了匹这么丑的马呀?”
郭芙看见杨过回来,暮色里未曾注意到杨过面具后泛红的双眼,只看见他身后一匹生了疮疤的丑马,马鞍上挂着一只包袱和被布条缠绕包裹起来似一截棍子模样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面上不由得露出嫌弃的神色。
杨过僵住,这马被他好好养了多日,身上的癞疮都结了疤,如今看来虽不如当初不堪,倒也真说不上好看。
他多了一世的阅历,如今倒不会把郭芙这番话当做是对他的嫌弃了,反倒瞧出郭芙真的就是个看脸吃饭的肤浅丫头!瞧着好看的话都说的好听些!心中不由生出气愤,早知她是这么个性子,自己前世何苦在她面前扮丑装怪!只是当下发泄不得,只能心中无奈恼恨,摇摇头苦笑道:“它只是生了病,再养些日子说不定就和你的小红马一样好看了。”
郭芙却是不服,“胡说,就算它养好了也没有我的小红马好看!我的小红马最好看!”
杨过好笑,“是是是,郭大姑娘的马自然是最好看的。”
郭芙皱眉睨他,疑惑道:“穆大哥,我怎么觉得你说话这么像杨哥哥呢?难道你们聪明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吗?可我妈妈也不这么说话呀?”
杨过一僵,幸好面具挡住了他的神色,要不然他脸上的表情定然精彩非常。
是他因见了她一时放松,又因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不堪,一时得意忘形了。
他因敛了唇角笑意,清咳一声,淡默的道:“好了,郭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走吧。”说罢翻身上马而去。
“哎~等等我!”郭芙见杨过突然打马离开,连忙也上了小红马追上去,心中却忍不住腹诽:真是个多变的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和杨哥哥一样不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