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人追上洪七公三人，洪七公郭芙二人叙了叙爷孙情后，决定还是连夜赶去大胜关，于是一行五人星夜赶路，当夜便赶到了陆家庄。

郭静黄蓉夜半批衣起床，且不说二人见到洪七公有多高兴开怀，一夜畅谈。只说杨过三人被安置在了陆家庄的客房，杨过见了郭靖黄蓉，见他二人依旧风华如初，到了客房思及前世不由悲从中来，也是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武氏兄弟也赶到陆家庄，因昨日郭芙跟着杨过而去，丢下他二人，今日又在庄子里见到杨过，神色言语间少不得透出些不喜来。

几人在天井中相遇，武敦儒抱臂瞧着杨过，笑道：“听芙妹说你姓穆，不知穆公子是何方名门子弟呢？在下孤陋寡闻，江湖上竟未曾听过。”

杨过自忖自己比他们多活一世，算起来都能当他们爷爷了，本不愿与他们计较。但他原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他们若不来招惹自己倒还好，如今作到他面前，他也不是好相与的。

杨过勾唇浅笑，“我自然不是什么名门子弟，二位如此我倒也不生气。只是江湖之大，藏龙卧虎之人不少，若是二位每遇到一个不曾听闻过名号的人都这般去说，怕是有些不妥。”眸光一转，讥道：“到时候怕不是真要被人说成孤陋寡闻了，也不知郭大侠黄帮主那时要如何自处才好。”说到后来语气里不由带上叹惋，眸中却尽是讥诮。

“你！”二武脸色一黑，听他不止暗骂二人无礼，还讽刺他们见识短，有辱师门，不由对他越发愤恨。

武修文怒火上冲，斥骂道：“你少胡编乱造，我师父师娘名满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结交的都是名满江湖的大家，也不知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也敢攀缠！”

“小武哥哥！”突然一声清斥从三人身后传来，郭芙冷着脸从厅里出来，目光沉沉的瞪向武修文，“我爹爹妈妈虽是人人称道的大侠，但与人相处从不看人身份，只要是人品贵重、心肠侠义之士，不论何种身份，都当的起我爹爹妈妈的座上宾。何况我妈妈更是丐帮帮主，她几时以身份论过旁人高低？小武哥哥你跟着我爹爹妈妈这么多年，若是连这也看不清，倒不如叫爹爹除了你的名，不再收你做弟子！”

小武听闻脸色霎时惨白，郭芙这话说的极重，但她素来看重自己双亲，旁人辱她她最多气愤，若是敢辱及她的父母，她定是要找人拼命的！何况这人还是她爹爹妈妈的弟子，更是让她气愤难当，真恨不得要动手。

“芙妹，我……我不是这意思……”武修文惨白着脸，唯诺的说着。

武敦儒神色亦是难看，但他知道弟弟只是因为过于生气，才口出不逊，但见郭芙如此横眉冷对，甚至说出要她爹爹把弟子逐出师门的话，心中也生出怨怼来。只是他知道自己师父师娘将他们这女儿看的有多重，倒也不敢在此气头上再惹怒她，于是也软了声音求情道：“芙妹，二弟只是一时口不择言，他知道错了，你就别怪他了。我和二弟拜在师父门下多年，自然是了解师父师娘的为人做派，师父师娘最是正直，想来也不会怪罪二弟一时的出言不逊。若芙妹还是觉得气愤，我和二弟一会儿就去师父师娘面前请罪！”

郭芙自然也还是气愤，但大武说的也没错，自己爹爹妈妈大度，自然不会计较这点小事。何况如今英雄大会召开在即，她也不愿爹爹妈妈为了这点小事伤神，于是冷哼一声：“哼！我懒得理你们，你们好自为之，若有下次，我一定告诉爹爹妈妈！”说完拉起一旁杨过的衣袖就往大门外走。

“穆大哥，我们走！”

大武二武见两人走远，对视一眼，脸色都极其难看。

过芙二人走出好远，杨过见郭芙还是气呼呼的模样，甚至忘了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不由得心中柔软又心疼。

“还生气呢？”杨过凑近她，温声道：“他们二人年纪小，又是师出名门，狂妄些也是应该的。何必为了这些小事气着自己，不值当。”

郭芙气的双颊都鼓起，恨声道：“我哪里是气他们狂妄，我是对他们失望，也是心疼我爹爹妈妈！以前一直在桃花岛上，他们也都对爹爹妈妈恭敬有佳，便觉得他们都是好的。哪想到他们心里是这么想的，竟污蔑我爹爹妈妈，我爹爹妈妈的名声难道就是那么好得来的？他们是我爹爹的徒儿，若这些话被旁人听去了，该如何看我爹爹妈妈！真是气死我了！”

见她如此，杨过不由长叹，怜惜道：“好了好了，你别忧心了，我当时看了，周围除了我们没有旁人，不会有人听去的。只是你才十四岁，小小年纪，怎思虑如此多？也不怕耗损心神。”

郭芙怪道：“我不过想着我爹爹妈妈，怎就思虑过多了？我妈妈一向说我蠢笨，我才想不到什么多的呢，我就觉得他们说的不对罢了。”

“呃……郭、黄帮主是这么说你的？”杨过险些顺口说出“郭伯母”三字。

郭芙有些奇怪他突然改口的称呼，她想的简单，这人和自家七公公交好，喊自己爹爹妈妈一声伯父伯母也是合理的，只是他既然改口了，自己也懒得追问，只闷闷道：“妈妈还总说我是草包……”

杨过一时无言，他知道郭芙并非蠢笨，只是在黄蓉这种聪明之人看来才会觉得愚钝。她本身资质算不上多好，练功时又受不住苦，常常偷懒，说她草包，多半是黄蓉恨铁不成钢的气话，或许还带着些老母亲的怜爱。

杨过目光忽然瞧见一个身影，忙道：“那不是黄帮主吗？”

“嗯？哪呢？”郭芙抬头望去，瞬间忘了先前的事。

杨过指向西首，“那呢。”

郭芙望去，果然见黄蓉和一个年老乞丐正向山坳中并肩走去，两人手中都提着一根竹棒。她道：“哦，妈妈又去传鲁长老打狗棒法啦！”

杨过佯作不知，问道：“听说打狗棒法是丐帮帮主口口相传，黄帮主这是准备退位让贤了？”

郭芙有些怏怏的点头，“嗯，这些年来，我妈也只挂个名儿。丐帮大大小小的事儿，一直就交给鲁有脚长老办着。我妈听见丐帮中这许多噜哩噜唆的事儿就头痛，她说何必老是这样有名无实，不如叫鲁长老做了帮主是正经。等到鲁长老学会打狗棒法，我妈就正式传位给他啦。”她忽的挑眉，转头看向杨过，笑道：“穆大哥，走，咱们偷偷瞧瞧这打狗棒法去！”

“啊，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打狗棒法是丐帮的镇帮之宝，我妈说这棒法神妙无比，乃是天下兵刃中最厉害的招数。咱们只是去瞧瞧，看看这打狗棒法究竟是个什么宝贝模样，又不是偷学，何况瞧这几眼难道就能学会了吗？穆大哥，我们快些走吧。”说着已拉着杨过往山坳走去。

杨过心中无奈，却顺从的由着她拉着自己的袖子跟着她走。

“穆大哥，咱们绕近路先到那棵大树上躲着。”说罢提气展开轻功向那山坳后奔去。

杨过瞧了眼被放开的衣袖，心下有些失落，见少女已经走远，忙提气跟上。

二人到了那山坳，先后跃上树梢。郭芙见杨过轻轻巧巧的落在自己身边，同在一根树枝儿上，她竟连半分震动都未察觉，扑闪着一双大眼盯着他，惊道：“穆大哥，你功夫好生厉害！”

杨过轻笑，“算不得什么厉害，只是轻功与人不同罢了，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郭芙欣喜，“真的？”又忽然低落下来，“只怕我学不会。”

“不难的，过两日我就教你。”杨过看向山坳里，面具下的眉不由皱起，“你爹爹也来了。”

郭芙最是害怕自己爹爹，一听郭靖来了，连忙闭上嘴，看向山坳。但见鲁有脚拿着一根竹棒，东边一指，西边一搅，毫无惊人之处。又见不远处，郭靖携着黄蓉慢慢向二人所处的大树下而来，霎时惊出一声冷汗。

郭芙喃喃：“糟了糟了，爹爹妈妈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杨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小声道：“别慌，咱们躲着不出声，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杨过当然知道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了二人，不过是安慰郭芙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郭芙果真冷静下来，连忙抱着身旁的树干一动也不动，片刻后底下就传来脚步声。

只听郭靖开口道：“五年了，也不知过儿在全真教如何了？我总担心他因为我被道长们记恨，这些年也没敢去过问，这次邀了全真教的道长们，怎么也要好好问问过儿的情况，也不知他会不会恨我？”

杨过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他并没有以原本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郭靖却还是提及了他，甚至话语中充满了对他的愧疚。

黄蓉道：“他小时候顽皮胡闹，我只愿他能在全真教好好改改性子。我知靖哥哥你的意思，郭杨两家祖上累世的交情，他若不再如小时那般，沉稳有担当了，我自然不反对把芙儿交给他。只是我们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他，不知他如今是个什么性子，若是像他父亲，我怎放心将芙儿许他。”黄蓉长叹。

树上的郭芙却听得心惊肉跳，她只知自己与杨过是世交兄妹，那里晓得爹爹竟然有将她许给杨过的打算。

一时小脸紧皱，险些发出声音来。杨过瞧她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心坠坠的疼，像沉入深谷，嘴角抿紧，沉下目光来。

听黄蓉提及杨过，郭靖叹道：“杨康兄弟不幸流落金国王府，误交匪人，才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到头来竟致尸骨不全。若他自小就由杨铁心叔父教养，决不至此。”黄蓉叹了口气，想到嘉兴王铁枪庙中那晚惊心动魄之事，兀自寒心，低声的道：“那也说得是。”

杨过早已知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对父亲身死之事的前因后果也早已知悉，已然释然。但如今再次听来，心中还是闷闷怏怏的难受。

郭芙心中想着事，自是没注意到杨过的情绪，又听底下传来郭靖的声音：“自从你怀了这第二个孩子，最近身子大不如前，快些将丐帮的大小事务一古脑儿的交了给鲁有脚，须得好好补养才是。”郭芙瞬间大喜，心道：“原来妈妈有了孩子，我多个弟弟，那可有多好。妈怎么又不跟我说。”

听到如此好消息，郭芙忍不住去瞧杨过，眼睛亮晶晶的笑着无声道：“我有弟弟啦。”

杨过被她的喜意感染，也忍不住勾唇浅笑。心内却道：可不止有弟弟，还有妹妹呢。

黄蓉道：“丐帮之事，我本来就没多操心。倒是芙儿的终身，好教我放心不下。”

郭靖道：“不论如何，此事之后咱们都得走一趟全真教，无论过儿如何了，都要去看看。若他真在全真教没学到什么东西，咱们带他回来，我亲自教他就是了。芙儿年纪还小，过儿也未及冠，过几年再说也不算迟，说不定到那时一切自有妥善安排，全不用做父母的操心。”

杨过听着郭靖对他的拳拳爱护之心，几乎要落下泪来。

黄蓉点点头，“靖哥哥说的是，若是真带了过儿回来，咱还有长长的时间观察他呢。”

郭靖笑道：“那时你可别再舍不得女儿了，当心将芙儿留作老姑娘。”

黄蓉嗔他：“那也没见哪家爹爹这么恨女儿出嫁的呀！靖哥哥真是……”说罢瞪他一眼。

“好好，是为夫着急了。”黄蓉本不是娇媚的人，但她本在孕中，又为人妻多年，如今含嗔带怒的瞪向郭靖，不自知的便带着些媚意娇娆。郭靖被娇妻如此一瞪，哪还说得出反驳的话，只满口顺着答她。又忧心道：“你教导鲁长老棒法，可别太费神了，这几日我总觉你气息纷乱，有些担心。”

“我晓得的，靖哥哥别担心。如今师父也来了，我若觉得力不从心了，自然有师父帮我，你且宽心。”

两人又顺着原路返回，到了鲁有脚面前，郭靖又说了些什么后就先行离开了。

鲁有脚练习的地方离二人有些远，虽看的清人，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杨过看向郭芙，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好几次才平复下心绪，轻声道：“咱们走吧，那棒法以后总能见到的，这样瞧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郭芙已从自己有了弟弟的欣喜里出来，又陷入了自己可能就要嫁人的思绪里，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想法。于是闷闷的点头道：“好，咱们走罢。”

两人又悄悄下了树，顺着小路又回去了。

两人自以为来去的无声无息，却未看见身后黄蓉看着他二人背影深深皱起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