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回到先前谈话的地方,杨过几次看向郭芙,都见她垂着头,一副沉思的模样,眼见就要走回陆家庄了,杨过终究忍不住,轻声问她:“郭姑娘先前提及杨过时似乎并不讨厌他,怎么如今似乎是不愿嫁他呢?”
“啊呀!”郭芙毕竟是个小姑娘,被爹爹妈妈说及婚事已经够羞怯了,本就按捺着心情假装无事,不想在无关的外人面前表现出来,没想到却又被杨过提起,又羞又臊,耳根都红了。“穆大哥,这、这……”她羞的话都说不全了。
杨过只以为她是不愿,又不好开口,于是垂下眸道:“其实你爹爹妈妈都极爱你,你若是不愿,与你爹爹妈妈说了,想来他们也不会强迫于你。”
这话原本以杨过如今的身份不该他说,但他面对郭芙时总不自觉的忘掉自己如今不是杨过,而是穆悔这件事。
郭芙虽是江湖儿女,但该学的礼仪教养黄蓉也都未落下,她自然也知道不该和杨过这种认识不到三天的外男说这种事关女儿家婚事的密事,也知杨过说这些话算的上无礼,她纵是生气骂他打他也应该。但他是自己七公公的忘年交,说的话也算是为她着想,便耐着性子道:“我并非不愿,只是我与杨哥哥只有小时候见过,我都好久没见他了,爹爹妈妈就突然说、说……总之就是,我没有心里准备。”她还是羞于说出嫁人的事,脸都红了,语气不由得有些急躁,“再说了,难道只要是我不讨厌的人我就可以嫁他了吗?我不讨厌的人可多了去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说罢自觉再也待不下去,不等杨过反应,已经迅速一溜烟跑进陆家庄大门去了。
杨过见她跑走,抬起的手缓缓垂下,低着头无意识的踏着步,细细思索着她刚刚的话。忽然顿下脚步,抬头看向陆家庄的大门,自然是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但他露在面具外的嘴角却是慢慢扬起,渐渐的露出洁白的牙齿,已是笑的合不拢嘴,一双星目更是熠熠生辉。心下高兴道:芙妹说她并非不愿,那么她本来是愿意嫁自己的,就算隔了好多年没见自己,原来她也是愿意嫁自己的。慢慢想着,心却沉下来,笑容喜意也淡去,只觉得悲痛欲绝,心中悲号:杨过啊杨过!你怎如此混蛋!前世怎能那般伤害她!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吴纲徐庆二人并肩站在不远处,瞧着杨过大喜大悲的模样,对视一眼,突然都不敢上前了。
杨过回了居住的客房,吴纲徐庆二人跟着他进门。见他带着面具也看不清神情,只觉得他目光比以往越发沉寂,身上的气质也较以往更加死气沉沉,似乎已是一个活死人般,一时胆颤心惊,也不敢发问。
杨过沉声问:“查出什么了?”
吴纲徐庆二人对视一眼,吴纲上前一步,答道:“回公子,如公子所料,蒙古国师等人确实已来了大胜关,目前没有发现有朝中的人和他们接触,但是也不排除有人掩了身份和他们相交。”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跟着他们,只要与他们接触过的宋人都要仔细排查,当心些,别暴露了身份。”
徐庆突然道:“公子,除了宋人,其他的人是不是也需要排查一下?”
杨过顿了顿,似想到什么,沉声道:“你说的对,辽人、金人都不能放过,把暗中的人都撒出去,英雄大会鱼龙混杂,不怕他们不出手。”
“是。”二人抱拳回道。
忽然听外面传来热闹的声音,知是有了大人物来,杨过向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意会,悄声开门出去,隐入人群中。
中午饭罢,丐帮帮众在陆家庄外林中聚会。新旧帮主交替是丐帮最隆重的庆典,东南西北各路高辈弟子尽皆与会,来到陆家庄参与英雄宴的群豪也均受邀观礼。
黄蓉传位于鲁有脚,又有洪七公亲自在场,交接的十分顺利,后面洪七公训话自不必多说。
到得晚间,陆家庄内内外外挂灯结彩,华烛辉煌。正厅、前厅、后厅、厢厅、花厅各处一共开了二百余席,天下成名的英雄豪杰倒有一大半赴宴。这英雄大宴是数十年中难得一次的盛举,若非主人交游广阔,众所钦服,决计难以邀到这许多武林英豪。
洪七公坐于席首,郭靖黄蓉陪伴主宾,皆位于正厅。杨过因是同洪七公前来的,黄蓉帮他安排席次,便在好座席之旁。原本是安排了三人的,但杨过告知她吴徐二人有事已经离去,便只给他留了一个位置。郭芙与武氏兄弟反倒坐的甚远。
席间众人酒酣欢畅,忽然一人起身举杯向群雄敬了一杯酒,朗声说道:“午间闻洪老帮主言道蒙古南侵日急,又命帮众各出死力,抵御外侮,真是狭义非凡,令我等心向往之。现下天下英雄会集于此,人人心怀忠义,咱们须得商量一个妙策,使得蒙古鞑子不敢再犯我大宋江山。”他说了这几句话后,群雄纷纷起立,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赞同之意。此日来赴英雄宴之人多数都是血性汉子,眼见国事日非,大祸迫在眉睫,早就深自忧心,有人提起此事,忠义豪杰自是如响斯应。
一个银髯老者站起身来,声若洪钟,说道:“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空有忠义之志,若无一个领头的,大事难成。今日群雄在此,大多儿便推举一位德高望重、人人心服的豪杰出来,由他领头,众人齐奉号令。”群雄一齐喝采,早有人叫了起来:“就由洪老帮主领头好啦!”“不用推举旁人啦!”
洪七公起身,“老叫化多谢诸位英雄抬举,只是我年事已高,心力不足,怕是难当如此大任。”
洪七公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本就是众望所归,群雄见他推辞,只当他自谦。
先前那老者又道:“洪老前辈千万莫要推辞,武林高手,自来以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为首。中神通重阳真人仙去多年,东邪黄岛主独来独往,西毒非我辈中之人,南帝远在大理,不是我大宋百姓。群雄盟主,自是非北丐洪老前辈你莫属。不过洪老前辈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也不为难您老人家,不若咱们推举一位副盟主,洪老盟主云游四方之时,大伙儿就对他唯命是从如何?”
群雄一齐鼓掌,言道“如此甚好”,洪七公也自知自己再推辞不得,只能点头称允,再无异议。
喝采鼓掌声中,有人叫道:“副盟主我推举郭靖郭大侠!”有人叫道:“鲁帮主最好。”有人道:“丐帮前任帮主足智多谋,又是洪老帮主的弟子,我推举黄帮主。”又有人道:“就是此间陆庄主。”更有人叫:“全真教马教主。长春子丘真人。”一时众论纷耘。
正乱间,厅口快步进来四个道人,
当先是个白发白眉的老道,满脸紫气,正是全真七子之一的广宁子郝大通,其后是个灰白头发的老道姑,正是孙不二。后面并肩而入两个中年道人,一是赵志敬,一是尹志平。
四人进入厅中,先向群雄告了罪,而后郝大通言道:“我等来晚还请诸位见谅,只是实在是被要事绊住,特来给诸位报讯,好教诸位知晓有敌人前来捣乱,须得小心提防。”
广宁子郝大通是全真教中有数高手,江湖上武功胜过他的没有几人,他说这几句话的声音微微发颤,对头自必是极厉害的人物。一时都静下来,心下惴惴的看向首席的洪七公。
郭靖看了眼洪七公,见他神色淡然,丝毫不蕴于心。便开口问道:“可是欧阳锋?”
郝大通道:“不,是我曾折在他手下的那个蒙古人。”
郭靖心中一宽,点头道:“是霍都王子。”
郝大通还未回答,只听得大门外号角之声鸣鸣吹起,接着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击磐之声。陆冠英叫道:“迎接贵宾!”语声甫歇,厅前已高高矮矮的站了数十个人。
众人已得郝大通报信,此时见了这些人,面上都露出谨慎的神情。
洪七公自稳坐不动,尤自优哉游哉的饮着酒,群雄见他这般模样,不由都定下心来。
郭靖黄蓉对视一眼,夫妻俩与陆冠英夫妻一起迎了出去。
席上杨过见着几人,目光微沉。他自是识的这些人,中间打头站着一个身披红袍、极高极瘦、身形犹似竹篙一般的藏僧正是金轮法王,他脑门微陷,便似一只碟子一般。他身后两旁分立二人,其中一个容貌清雅、贵公子模样的是蒙古霍都王子;另一个脸削身瘦的藏僧是霍都的师兄达尔巴。
郭靖与黄蓉虽不识的金轮法王,但也听黄药师说起过西藏密宗的奇异武功,观他模样,便都暗中提防,同时躬身施礼。郭靖说道:“各位远道而来,就请入座喝上几杯。”他既知来者是敌,也不说甚么“光临、欢迎”之类口是心非的言语。陆冠英吩咐庄丁另开新席,重整杯盘。
武氏兄弟连忙指挥庄丁,在最尊贵处安排席次,一面不住道歉,请众宾挪动座位。
杨过悄然起身,趁着众人不注意离了厅中。郭芙正好瞧见他离开的背影,不由得狠狠皱眉,心道:我还道他是七公公带来的人,说不定是什么厉害人物,怎么刚来了大敌,他便走了?莫不是逃跑了吧?
想着不由便有些嫌弃不满来,又怪道:可七公公结交的人怎会是什么胆小怕事之人,莫不是他有什么御敌的主意?我跟上去瞧瞧。
想罢目光往自己爹爹妈妈身上扫了一眼,见他二人已与那边交谈起来,又见洪七公没有关注自己,便也立刻起身,悄悄尾随杨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