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分明已是冬月的天，许多地方已下起了雪，绝情谷四周却依旧草木青翠，繁花似锦。

郭芙愣愣的站在一株颜色艳丽的花树前，见枝叶上生满小刺，花瓣的颜色却是娇艳无比，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她忍不住伸手要去碰。

斜侧里突兀伸来一只手，握住她的，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别碰，有毒。”

郭芙双目大睁，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转眸看向来人。“穆大哥？”看到熟悉的银制面具，郭芙惊讶，半年多不见，这人似乎比先前更高了，也越发清瘦了许多。

杨过轻叹，满目怜惜，见她眼下青黑，神情疲倦，身形消瘦，彷如大病，心中一痛。“你这样冒冒失失，如何教人放心。”

“啊？”郭芙不解，不知他为何如此情态，脸色微红，略偏了头避开他的目光，问道：“穆大哥怎会在此？”

“近来无事，四处游历，见这山中风物佳胜，便来瞧瞧，郭姑娘又怎会来此？”

郭芙长叹，愁苦道：“我弄丢了我的妹妹，我是来寻她的，有人告诉我她被抱来了这里。”说着将自己如何丢了妹妹，又如何来了此地之事细细告知杨过。

听她提及她与耶律齐等人一路同行，杨过唇角微垂，双手紧握。

杨过问道：“你既与人同行，怎么现在就你一人？”

郭芙不知他为何突然语气怪异，抬眸瞧了眼他，但因面具遮挡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得放弃，道：“没找见妹妹，我心中烦闷，就自己出来走走，一会儿就去与他们会合。”其实是她自己不愿与耶律齐等人走的太近，同行这一段时日以来也一直敬而远之，相处的不甚融洽。但他们是因为好心帮她才跟来的，她也不好太过冷脸，只能一直陪着笑脸，心中颇为烦累，因此找了借口出来休息片刻。

但她心中亲近连容貌都没见过的杨过，甚至不知缘由，几乎是本能的信任他，于是遇见他时心中一松，戒备全无，就什么都给他说了。

杨过沉默了一瞬，“你爹爹已到了谷中，你妹妹的事你不必担心，不是你的错，没人会怪你。”

郭芙一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对于妹妹在自己手上被人抢走的愧疚和害怕，她一直不曾表现出来，却没想到被杨过一语道破。

眼泪夺眶而出，郭芙转身捂住脸哭出声来。

杨过见她哭的双肩抖动，恨不得将她揽在怀里，可他知郭芙端庄的性子，不敢伸手，怕再惹她生气难过。

犹豫半晌，杨过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郭姑娘，莫哭了。”

郭芙哭的声嘶力竭，她从未这般哭过，连在妈妈面前也没有，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在他面前这般不顾形象的大哭，可她忍不住，夜夜纠缠她的噩梦，失去妹妹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压垮，满腔的委屈、难过、害怕无处宣泄。但在他面前，自己所有假装的坚强一瞬间都无所遁形，让她如何忍得住不大哭一场。

杨过心中钝痛，犹如大锤砸过，见她哭的这么伤心，后悔自己点破她的伪装。

“别哭了……”杨过红了双眼，试探着将人慢慢抱入怀中，郭芙身子僵了片刻，却并未挣开，而是顺着杨过的力道缓缓沉入他的胸膛。

郭芙脊背触到他身子的瞬间，杨过也落下泪来，垂首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凄然喟叹：“芙妹……”

郭芙哭声一止，瞬息又哭的更大声，夹杂着凄然绝望。

“芙妹，芙妹，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杨过亦是垂下泪来，紧抱着她哭着苦苦哀求。

郭芙哭的力竭，似要哭尽一生的眼泪，待得声音嘶哑，唯剩低低的抽泣，才惶觉自己肩头一片湿意，耳边也是轻轻的呜咽，心里一慌。

“杨过？”她想要转身，却被杨过箍的紧紧的，根本无法转身，不由急急呼唤他的名字。

杨过顿住，哑声凄惶道：“芙妹，你认出我了？”

郭芙抿唇，抽了抽哭红的鼻子，拍拍自己腰间的手臂，瓮声瓮气的道：“你先放开我。”

杨过犹豫一会儿，缓缓松开自己的手臂，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似怕自己一松开，怀里的人就跑掉了。

郭芙在他怀里退了一步转身，见她垂首看着自己，伸手去够他脸上的面具。杨过并不阻止她，只乖乖站着，紧紧盯着她，脊背微弯，让她取的更轻松一些。

面具移开， 一张眉清目秀的脸便落尽郭芙眼中，即使如今眼眶发红，面上泪痕斑斑，依旧挡不住他的俊美，更添一丝艳色。仍是自己记忆里一眼心动，姿神端严，宛如神仙中人的熟悉面容。

郭芙眼眶一酸，好不容易停下的泪水又夺眶而出，她扔了手中的面具，呜呜哭道：“你干么戴这丑面具，害我认不出你。”

杨过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温言道：“是我错了，芙妹你可别哭了，我的心要疼死了。”

哪知郭芙哭的越发伤心，“你的心要疼死了，我的便不疼么？你要是真的要疼死了，干么要一心求死？”

杨过一僵，反驳道：“芙妹，我没有。”

郭芙怒道：“你还骗我！我都看见了！你离了桃花岛就再不想要自己的性命！我一直跟着你！你说见我哭你就心疼，可我原先哭的那么难受，叫你躲开你都听不见，你分明就不疼！我才要疼死了！”

杨过双目猛睁，一把抱住郭芙，喜道：“芙妹，芙妹，真是你！”

郭芙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却也不挣开他的怀抱，只闷闷问道：“什么是我？”

杨过兀自激动道：“芙妹，你那时为我哭了是不是？我死前看到你了，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我临死之前做的一场美梦。芙妹，你真为我哭了，我……真的很开心。”

郭芙愣了片刻，才知他说的是什么，心中一痛，伸手仅仅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闷闷道：“傻子。”

杨过听她骂自己，却裂开嘴笑道：“是，我是傻子，大傻子。”因着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推开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害她受了那么多委屈，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