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二人抱着又哭又笑半晌，终于平复情绪，杨过心疼的轻触郭芙红肿的眼睛。

“芙妹，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杨过有些心虚的问着郭芙，那一日大胜关的书房内，郭芙晕倒前的话后来被他反复思量，终是察觉出异样。但之后见她并无记忆，杨过便也只当她不愿记起前世那些痛苦的事，于是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试探。哪知今日见她神色有异，又见她哭的凄苦，一试探这才发现她已恢复记忆，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惶恐。

郭芙闷声道：“今日才完全想起来，先前我总当那些是梦，今日见了这满山谷的情花，却突然全想起来了，我也不知为何。”

杨过听她之言，一阵气结，“你既想起来了，还敢伸手去碰那该死的花！”

郭芙瞪他，“我不是还没回神么，再说你之前受了这情花毒之苦，我也想试试到底有多痛不成么？”她那时神思恍惚，还未将穆悔与杨过联系起来，想着先前从穆悔口中听说今生杨过可能已经死了，心如死灰，就想着前世杨过因受了这情花毒，才引来后续万般苦楚，于是鬼使神差的伸了手出去，如今想起来心里一阵后怕，语气里不由的心虚了几分。

“不成！”杨过怒道，“不成！你得好好的，什么苦也不许受！”

杨过紧紧盯着她，目光坚定，他的小姑娘，他欠了她一生欢喜美满，这一生就该平平安安，美满幸福，不能受一点苦。

郭芙被他看的脸热，扭开头嘟囔着小声道：“谁教你骗我说你死了。”

杨过软了声音，伸手拽住她的衣袖拉了拉，道：“好芙妹，是我错了，不该骗你。”

郭芙轻哼一声，心里熨帖。前世除了襄阳最后大战的战场上，她哪里听过他的一句软话，便是那战场上的一句软话，便教她心神巨裂，生生念了两世。如今见他服软，真真是命给了他都成，哪里还能真生他气了。“知错了就好，还不老实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怎么不来找我？来了大胜关也不与我们相认，还骗我们？”

郭芙一连问了好些问题，盯着杨过不让他躲避。

杨过讪笑，“芙妹这么多问题，叫我如何回答呢？”

郭芙正色，“那便一个一个的答！不许再编瞎话！”

杨过服软笑道：“好好好，那不知芙妹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芙妹是如何知道我离了桃花岛后的事的，毕竟那时你明明就……”杨过顿住。

郭芙也是一顿，秀眉蹙起，不解道：“我也不知，那时候很奇怪，我明知道自己死了，却感觉自己还能看见听见世上的事，但你把我们埋在桃花岛上后我却不能离开，直到那一日你又来了岛上，在我的墓碑上刻了字……”说到这儿她停下，双颊耳朵都飘上红霞，“我、我就突然能离开了，我一直跟着你，直到你被他们杀死，我也没了意识。”郭芙掩面，想起他在自己墓碑上刻的字就羞怯不已，又想起他后来的死状，心里又痛又恨。

杨过也想起那时自己在她墓碑上刻的字，耳根发烫，心里一阵心虚，可又想，自己是带了聘礼去的，也在郭伯伯郭伯母墓前磕了头求娶的，芙妹本就是自己的妻，自己没有做错，那点心虚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那芙妹可以看见郭伯伯郭伯母和破驽？”

郭芙长叹着摇头，“没有，一直都只有我自己。”

杨过知她心里难过，伸手轻抚她的长发，安慰道：“没关系的，想来是郭伯伯他们心无执念，早早离去，也是好的。倒是我，没能早些去桃花岛，害芙妹一个人在岛上待了三年，定是寂寞。”

郭芙闷闷道：“我知道你要守着杨大嫂……”

“芙妹！”杨过突然打断她，伸手捧起她的脸面向自己，“从来没有什么杨大嫂，有也只是你，从来都是你！我与姑姑阴差阳错，心里都互有旁人，从来不是什么夫妻，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芙妹，我不喜欢听你叫任何人杨大嫂，一点也不喜欢。”他将额头顶在她的额头上，闭着眼落泪。

二人呼吸相接，除了黄蓉，郭芙还从未与谁这般亲近过，心里慌乱，但见他哭的伤心，也不忍心推开他。

小声道：“好么，你当我喜欢叫啊。”

杨过破涕为笑，“那便不叫，谁也不叫，这辈子只让人叫你杨大嫂！”

郭芙红着脸推开他，徉怒道：“又胡说八道！不知羞！快说你的事，不说清楚你就等着我叫别人杨大嫂去吧，哼！”

杨过连忙拉住她，道：“那可不成，好好好，芙妹你乖乖坐着，我都告诉你。”

于是杨过将自己如何下了终南山，如何在临安遇上了当今官家，又如何改了名在四川投了军，如何新认了一位义父等细细说来。

郭芙托着腮听他一一说来，时而温柔浅笑，时而皱眉难过，总之为他牵动一副柔软心肠，听他说完，只觉他这一生比他前世年少时还要颠沛孤苦许多，越发为他心疼。

郭芙道：“杨哥哥，你那新义父不会是同欧阳锋那样的了吧？”想着前世因着欧阳锋，杨过才被黄蓉说动郭靖送走，郭芙不由心下不安。

杨过知她在想什么，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轻笑：“自然不是，义父的先祖和我的先祖当年同在岳王爷帐下效力，是过命的交情，只是后来两家各自分散，断了联系，后来知晓我的身份，见我如今无父无母，这才收我为义子。他如今是抗蒙将领，在兴元府任职，自然与欧阳义父不同。”

听杨过还称欧阳锋为义父，郭芙忍不住撇撇嘴，但想到他素来重情重义，何况那欧阳锋虽不是个好人，但对他也确实是好，心下便也释然半分，只略过不提，“那他是知道你是杨过，不是穆悔咯？”

杨过点头，“是，官家也知道，我抛弃杨过这个名字原本是不想再与过去牵扯，也不想再卷入这江湖武林。只是人是不可能真正抛弃原本的自己的，我啊，还是适合做杨过。”

郭芙生气，“所以你原本打算连爹爹妈妈和我都不要么？”

“……”杨过沉默不语。

郭芙见自己说中，心中怒气冲天，猛的站起身，历声道：“好啊，杨过！你和你的丑雕过一辈子去吧！”说完扭头便走。

“芙妹！”杨过心里一紧，见郭芙气冲冲的走了，拔腿边追，“芙妹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郭芙心里越想越气，见他来追，提起轻功便跑，还捂住耳朵大声道：“我不听！不听！”

杨过知她正在气头上，不敢拦下她，只能压着步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顺便削掉那些要碰到她身上的荆棘刺藤。

二人追追赶赶，没有在意周围环境，突然闯进一处大堂，见堂上众人剑拔弩张，霎时停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