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4

清晨六点，严浩翔站在厨房里，盯着手机上搜索出的"抑郁症症状及治疗"页面发呆。咖啡机发出刺耳的提示音，他手忙脚乱地关掉开关，黑咖啡已经溢得到处都是。

"需要帮忙吗？"

贺峻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严浩翔转身时差点打翻咖啡杯。对方穿着浅灰色家居服，左手腕上戴着医用腕带，脸色比昨晚好了些，但眼下的青黑依然明显。

"你..."严浩翔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贺峻霖的左臂上，"退烧了？"

"嗯。"贺峻霖从橱柜深处取出研磨机，"医生开的抗组胺药有嗜睡副作用，所以..."他顿了顿，将咖啡豆倒进机器，"我猜你需要这个。"

研磨机的轰鸣声填满了沉默的空间。严浩翔注意到料理台上摆着两套早餐餐具——这显然不是临时准备的。贺峻霖的动作娴熟得像是重复过千百次，从研磨粗细到水温控制都精确到令人发指。

"你经常做这个？"

"前公司上司有喝手冲咖啡的习惯。"贺峻霖将滤杯放正，"练习过很多次。"

严浩翔突然想起什么："你在贺氏不是执行总裁吗？"

水流声戛然而止。贺峻霖的背脊明显僵了一下："大学实习时的上司。"他递过咖啡，杯底压着一张便签纸："92℃水温，中深烘，不加糖。"

咖啡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严浩翔接过杯子时，无意中碰到贺峻霖的指尖——冰凉得不正常。他下意识抓住那只手腕："你..."

医用腕带下露出一小片淤青，针眼周围泛着黄紫。贺峻霖迅速抽回手，袖口滑落时，严浩翔还是看到了那些排列整齐的旧伤疤——从手腕内侧一直延伸到肘窝，像是某种残酷的刻度表。

"医院常规检查而已。"贺峻霖转身去拿吐司，"不必担心传染。"

严浩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医生临走时的欲言又止，想起那瓶氟西汀，想起贺峻霖发烧时无意识的呓语...所有线索在脑海中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强迫自己转移话题。

"十点部门例会，下午去实验室看新产品原型。"贺峻霖将煎蛋翻面，"晚上...应该要去复诊。"

"复诊？"

"过敏复查。"贺峻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刘医生每周四下午坐诊。"

严浩翔默默记下这个信息。早餐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贺峻霖起身收拾餐具时，严浩翔突然说："我送你。"

"什么？"

"去医院。"严浩翔拿出手机，"我让司机..."

"不必。"贺峻霖将餐盘放进洗碗机，"我自己开车。"

公司里，市场部的汇报进行到一半，严浩翔突然打断："这个数据有问题。"

会议室瞬间安静。投影屏上是贺峻霖团队做的市场预测，严浩翔指着第三季度曲线："增长率太乐观了。"

"根据我们前期调研..."市场总监擦着汗解释。

"贺副总怎么看？"严浩翔突然转向一直沉默的贺峻霖。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严浩翔第一次在会议上主动询问贺峻霖的意见。

贺峻霖放下钢笔："数据确实需要修正。"他调出另一组图表，"但方向没错。如果结合贺氏在华南区的渠道..."

讨论逐渐热烈起来。严浩翔注意到贺峻霖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用拇指摩挲左手腕，当争论激烈时，那个动作就会加快——像某种隐形的压力计量器。

下午三点，严浩翔推开实验室玻璃门时，正好看见贺峻霖弯腰调试设备的背影。白大褂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后腰处贴着的医用贴片。

"这是什么？"严浩翔直接问道。

贺峻霖猛地转身，手里的螺丝刀差点掉落："体温贴。"他迅速拉平衣摆，"严总来视察？"

"路过。"严浩翔随手拿起桌上的设计图，"进展如何？"

"原型机下周可以测试。"贺峻霖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但严浩翔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

回办公室的路上，严浩翔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氟西汀配合什么治疗？...经颅磁刺激？...副作用呢？...好的，谢谢。"

挂断后，他调出日程表，将每周四下午都标记为"重要会议"。然后打开购物网站，下单了一台家用心率监测手环。

晚上八点，严浩翔推开家门时，屋里一片漆黑。只有书房透出微弱的光亮。贺峻霖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屏幕上是打开的医疗论文《经颅磁刺激治疗抑郁症的临床观察》。

严浩翔轻轻合上电脑，目光扫过书桌——氟西汀药瓶旁边放着半杯冷透的花茶，杯底沉着几朵干菊。他想起搜索记录里看到的"菊花茶与抗抑郁药物相互作用"。

贺峻霖的手机突然亮起，锁屏通知显示一条来自"刘医生"的消息："明天治疗前需要空腹，记得停早餐。"

严浩翔轻手轻脚地退出书房，径直走向厨房。冰箱门上贴着一周菜谱，周四早餐栏被仔细地划掉了。他拿出手机，又下单了一台便携式榨汁机。

次日清晨，严浩翔破天荒地比贺峻霖先起床。当贺峻霖走进餐厅时，桌上摆着一杯鲜榨果蔬汁和全麦面包。

"医生说..."严浩翔假装看报纸，"空腹检查前可以喝这个。"

贺峻霖的瞳孔微微放大："你..."

"司机九点来接你。"严浩翔翻过一页报纸，"我顺路。"

果蔬汁杯底压着一张便签："维生素B6有助于缓解药物副作用。——严"

贺峻霖拿起杯子，严浩翔假装没看见他微微发抖的手指。

上午的会议上，市场总监正在汇报，严浩翔突然打断："这个方案需要贺副总把关。"

所有人都看向正在走神的贺峻霖。他猛地回神，左手腕上的医用腕带不小心露了出来。

"抱歉。"贺峻霖迅速整理袖口，"我..."

"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严浩翔的语气出奇地温和，"方案明天再议。"

散会后，严浩翔在消防通道堵住了准备溜走的贺峻霖："治疗怎么样？"

贺峻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常规检查而已。"

"刘医生说你的指标有好转吗？"

这句话像按下某个开关。贺峻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你调查我？"

"关心合法伴侣的健康状况有问题吗？"严浩翔向前一步，"就像你'恰好'知道我的胃病和咖啡偏好一样。"

贺峻霖的后背抵上墙壁，严浩翔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医院特有的那种。还有掩藏在衣领下的药膏气息，以及...极淡的茉莉花香波。

"我只是..."严浩翔突然词穷。他该说什么？承认自己翻了他的医疗记录？承认自己整晚都在查抑郁症相关资料？

贺峻霖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骤变："我妈住院了。"

严浩翔二话不说接过电话："阿姨您好，我是严浩翔...对，我会陪他去...不麻烦...半小时后到。"

挂断后，两人面面相觑。贺峻霖的眼中写满难以置信。

"还愣着干什么？"严浩翔已经拿出车钥匙，"去医院的路上，你最好告诉我阿姨的病史和用药情况。"

阳光透过消防窗照进来，在贺峻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严浩翔第一次看清他虹膜的真实颜色——不是常见的深棕，而是一种带着灰调的琥珀色，像雨后的蜂蜜。

"谢谢。"贺峻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严浩翔假装没注意到他泛红的眼角："车停在地下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