桨叶破开海水的哗啦声,在死寂的清晨被无限放大。
船驶出一段距离,阿绥才敢回望。
岸边的房屋缩成了模糊的灰点,像被随意遗弃在海滩上的贝壳。
海面陡然开阔,风也烈了几分,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皮肉。
视线所及,唯余茫茫海水。
只是,海面上漂着零星、刺眼的东西。
几块边缘狰狞的碎裂木板,在浊浪里沉浮。
还有一团团深褐色、被泡得发白发胀的黏糊物,面目模糊。
阿绥心里猛地一沉,昨夜那撕天裂海般的轰鸣仿佛又在耳畔炸响。
她猛地扭过头,不敢深想。
搁在从前,她定要潜下去看看,撞大运捞到海蚌里的珍珠,爹的药钱就有着落了。
可眼下,那些江湖人的血腥,早引来了鲨鱼嗅探的暗影!贸然下水,无异送死!
她选定一个远离漂浮物的位置,深吸一口带着铁锈腥气的海风,站起身。
双手死死抓住沉重的麻绳渔网边缘,腰腹绷紧如弓,双臂猛地一抡——
网在灰蒙的天光下倏地张开一个不甚规整的扇形,“噗通”一声砸入海中,溅起浑浊的水花,迅速沉了下去。
等待收网的时间,每一息都格外漫长。
阿绥蜷坐在狭窄的船板上,抱着膝盖,湿冷的寒气蛇一样顺着船板缝隙往上爬。
她屏息凝神,耳中只有风声呜咽与海浪单调的拍打。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开始发力往回拽网绳。
粗粝的麻绳深深嵌进掌心的厚茧,灼痛火辣辣地蔓延。
网重得惊人。她咬紧牙关,身体后仰成一道对抗的弧线,双脚死死蹬住船板,一寸一寸地把浸透了海水、死沉的网往上拖。
网绳绷得吱嘎作响,船身都微微倾斜。
终于,沉甸甸的渔网哗啦破水而出。
水珠瀑布般从网眼间倾泻而下,在船底汪了一滩。
阿绥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停了半拍。
网里银光迸溅!哪里是岸边瘦小杂鱼?
那是好几条壮硕的深海鱼!银鳞在熹微晨光下寒芒闪烁,尖利的背鳍刺破水珠,粗壮的尾巴噼啪拍打着船板,力道惊人!
只在老渔民烟锅明灭的传说里听过的深海鱼!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疲惫与刺骨的冰寒。
阿绥的心擂鼓般撞着胸腔,手忙脚乱地把那几条犹在死命挣扎的“银锭子”解下来,狠狠扔进背篓。
鱼身滑腻冰冷,带着浓重、直冲脑门的深海腥咸。
她盯着篓里噼啪乱跳的银光,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爹的药!有了!
这天降的横财,简直像是海龙王给她的补偿。
是那些高手争斗的血,把深海的宝贝鱼群引上来了?
阿绥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
但这念头只一瞬,便被她掐灭了。
那些人的死活,与她何干?又不是她推他们下的海!
她再不迟疑,手脚麻利地收起网,一眼也不看海面上那些碍眼的漂浮物,掉转船头,双桨如飞,破开灰铁色的海水,朝着岸边那片熟悉的黑色礁石,疾驰而去。
满载的篓子沉甸甸坠在背上,却让她浑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桨叶翻飞,小船如离弦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