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船底触到了粗糙的沙砾。
阿绥跳下船,冰冷的浅水没到她膝盖。
她顾不得湿透的裤腿,弯下腰,肩膀顶住船帮,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沉重的小船一点点拖上沙滩。
细沙在船底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她把船拖到平时停靠的高潮线附近,喘着粗气直起腰,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溅上的海水。
背上沉甸甸的鱼篓让她心里踏实。
她抬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空旷的海滩,打算立刻回家,把鱼收拾好赶早市。
视线猛地定住了。
就在离她小船十几丈远的地方,靠近一堆被潮水冲上来的杂乱海藻和破碎浮木的边缘,趴着一个东西。
颜色很扎眼。
一半是刺目的、被海水泡得有些发白的红,像凝固的血块。
另一半是脏污的、几乎看不出本色的白。
那团红白相间的物体,一半浸在浑浊的浅水里,一半陷在湿漉漉的沙子里,随着涌上退下的浪花,微微起伏着。
是人!
阿绥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粗糙的船帮上。
她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离得越远越好!
那些江湖人的死活,跟她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她的脚像是被钉在了湿冷的沙子里,动弹不得。
背上鱼篓里那几条深海鱼还在徒劳地扑腾,发出沉闷的“啪啪”声,在这片只有海浪声的海滩上,显得格外清晰。
那人……死了吗?
她强迫自己定睛去看。那人的脸埋在沙子里,看不清。
身形很高大,穿着那身被海水和沙子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红白衣衫,像一块被海浪遗弃的破布。
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有海水一次次涌上来,冲刷着他浸在水里的腿和腰,然后又退下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真的死了吧?阿绥想。
可万一没死透呢?万一……
她猛地甩甩头,想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管他死没死!捞到深海鱼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强烈的逃离冲动。
她背紧鱼篓,抬脚就要往村里跑。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光点刺了一下她的眼睛。
是那人的腰间。
随着海浪的冲刷,那人腰间一块深色的东西晃了一下,反射出一丝微弱但锐利的金属光泽。
阿绥的脚步又顿住了。她眯起眼,隔着十几丈远的海滩,雾气和水光干扰着视线。
那东西……像是一块牌子?被海水泡得颜色深暗,但边缘似乎很硬朗。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
她爹是秀才,所以她是认识字的。听村里张伯念叨过江湖事,好像提过什么……四顾门?
那些门人身上,是不是就挂着个特殊的牌子?
四顾门,那可是江湖上顶顶厉害的大势力!这人要是四顾门的……无论是死是活,只要沾上,就是天大的麻烦!
村长说过,江湖恩怨,动辄灭门!他们这个小渔村,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不能救!她对自己说。
就当没看见,立刻回家!背上这篓鱼,去镇上换了药,给爹治病,这才是天经地义!
可……万一他没死透呢?这个念头像水鬼的手,再次攫住了她的脚踝。
她做不到让一个人就这样烂在海滩上,哪怕是个天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