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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陈龃龉惠烈初言明,有苏闲情苻妫心忧郁

封神:天与地

也许是端午出游玩得太开心了,回归工作,严惠烈只觉得心灵上成倍地感到负担。倒不是任务艰巨让她难捱,只是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办公室的低压氛围。

  

  她觉得王堇菡的精神状态堪忧,每天上班都能感受到以她为中心辐射的低气压,但凡有些言语上的沟通,严惠烈必然躲不掉对方的不耐,时间一长,严惠烈感到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变得摇摇欲坠,一看到王堇菡就心慌胆寒。

  

  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才招惹对方这样不耐,这个问题困扰着她,让严惠烈在工作中越来越觉得委屈,兼有强烈的羞耻。

  

  耻于自己伪装的忍耐。

  

  “这女子听着有些熟悉。”

  

  苏全孝越听越觉得王堇菡像一个人,心情不好就要发脾气,很多时候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生什么气,难伺候得很。

  

  想起来了,是崇应彪啊。

  

  “有什么好熟悉的。”

  

  严惠烈在王堇菡那里受了好些气,说话也冲起来。

  

  “那就少和她接触?”

  

  免得她拿你撒气。

  

  “没办法,我们离得近,总是避不开的,我现在看到她就心慌。”

  

  心慌之后就是心烦。

  

  “要不要找你们老板说情,离她远点。”

  

  严惠烈和他说过,“老板”就相当于他们的主帅,不过她的老板不像主帅那样能够生杀予夺。

  

  “我也想,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自己因为王堇菡的态度介怀?严惠烈又担心对方会觉得自己敏感多思,是个担不起事的。她自己更不愿意撕破脸皮,总怕一旦提了要求就维持不了当下的体面。

  

  “你会受不了的。”

  

  苏全孝说了和穆湛青一样的话,穆湛青也说她会受不住,还不如趁早调换岗位,免得心里遭罪。

  

  “我的朋友也这么说。”

  

  只是严惠烈还在犹豫不决。

  

  “姐姐。”

  

  其实她也可以发火,却总被这样那样的顾虑牵绊着,不能行动,不敢行动,把一切都憋在心里,早晚会害自己生病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严惠烈有些意外,苏全孝向来是软和的,甚至有些软弱,少见他表露出这么果决的态度。

  

  “你······我还以为你会更倾向于忍耐。”

  

  “如果是我,当然可以,但你不行。”

  

  “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有些好奇,好奇苏全孝怎样看她;又有些好笑,总觉得对方还是个孩子。

  

  “你心里有团火。”

  

  所以会不服,会有怨恨,会想改变,当受到限制不能行动,就会感到痛苦。

  

  “你觉得自己可以吗?”

  

  严惠烈被问住了,她不能违心地说自己办得到,她不是苏全孝。而且她也不想这么做,如果她想要的是“忍耐”,那她早就办到了,还有什么好难受的呢?

  

  “我确实办不到。”

  

  那不是我。

  

  “惠烈?”

  

  穆湛青敲响了厕所隔间的门板。

  

  “你搁这带薪拉屎呢?”

  

  “你不也来了吗?”

  

  苏全孝听到严惠烈的声音,他知道那不是对自己说的,是有人来找她了。

  

  “我是小号,中午一起吃饭?”

  

  “你非得把这两句放一块说吗?”

  

  “你是不是疯了!”

  

  陈浩雯的尖叫伴着摔打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嘻嘻哈哈,

  

  “我靠什么情况!”

  “我靠我靠!”

  

  那边在干嘛呢?别是打架了吧?

  

  严惠烈的手机差点掉坑里,好悬被她给抓住了。

  

  “快去看看!”

  

  “你先去!我冲水!”

  

  穆湛青急匆匆就赶出去看热闹,留下严惠烈还不忘和苏全孝打招呼。

  

  “常听你说你们营里打架,我这好像也打起来了。”

  

  “啊?”

  

  “等我回来告诉你啊!”

  

  严惠烈走了。

  

  “苏全孝!你在圊溷里洗浴呢!”

  

  崇应彪在外头大声揶揄,叫好多兄弟都听见,也跟着笑话,苏全孝羞红了脸。

  

  “我好了我好了!”

  

  等严惠烈回到办公室,热闹已经消停,只有王堇菡趴在工位上哭,陈浩雯一反常态得肃着一张脸。严惠烈只觉得尴尬,既不好直接过问,又不好就这么放着王堇菡继续哭下去,更兼有一点怜悯,瞬间也忘了先前对她的那些计较,反而开口关心起来。

  

  但王堇菡没理她。

  

  严惠烈觉得更加尴尬,还是穆湛青及时出现,把她拉去自己办公室,才终于让她觉得松快下来。两人躲到穆湛青的办公室复盘刚才发生的事,周围呼啦啦围了一圈人,连对面人事部的都要来凑热闹。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陈浩雯激动得都尖叫了。

  

  “堇菡把雯姐给打了。”

  

  “啊!”

  “啊?”

  

  众人惊讶,又做贼似地克制着动静。

  

  “不至于,哪里就打起来了?”

  

  穆湛青摆手,嫌弃他们危言耸听。

  

  “奥。”

  

  “就是王堇菡上手把浩雯给抓了。”

  

  “啊!”

  

  “把文件给砸了。”

  

  “啊!”

  

  “还把门给摔了。”

  

  “啊!”

  

  严惠烈嘴角抽抽,憋得难受,他们的反应太逗了。

  

  “所以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

  

  “?”

  

  你话这么多我还以为你把瓜吃全了。

  

  “我知道我知道。”

  

  齐济方举手发言,一通梳理。陈浩雯因为要出外勤的缘故,把手上的活托付给王堇菡,因为中间一些事情没有交代清楚,引王堇菡不满,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他心有余悸,刚才陈浩雯来这边找他接洽,王堇菡突然杀过来,把他看呆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说话。

  

  “她平时也这样吗?”

  

  “没有吧。”

  

  “她最近两个月确实不太对劲,平时就是有脾气也总有开心的时候,这段时间她天天顶着一张生气苦闷的脸,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穆湛青就差没翻白眼,严惠烈拽着她的手往下扽了扽,好歹是克制住了。

  

  “不过雯姐没把事情交代清楚,堇菡生气也情有可原。”

  

  周天风出来打圆场。

  

  “她可能最近情绪上出了些问题,克制不住脾气,而且她身体又不好,更加······额,不然以他们共事多年的交情,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闹成这样。”

  

  严惠烈感觉喉咙痒痒的,想开口嘲讽,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同样是这样的“小事”,王堇菡可以一边对严惠烈使脾气,一边朝陈浩雯发火,人怎么能两头占便宜呢?

  

  严惠烈觉得心里跟着火一样。

  

  她现在心里是真的有一团火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阎发颠颠地靠近,也来听一嘴八卦。

  

  “发哥。”

  

  穆湛青指了角落的监控,示意他自己去看。

  

  监控当然得看,同事们的意见也不能不打听。阎发笑眯眯地扎进了人堆,严惠烈瞬间觉得拥挤了不少。

  

  他确实该减减肥了。

  

  八卦会散场之后,严惠烈跟在阎发身后,等出了办公室才喊住他。

  

  从阎发挤进来听八卦开始,她就在琢磨该怎么开口,其实她到现在也没做好心理建设,只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比起失去机会,失去信心更加可怕,同样的错误她过去不知道犯了几遍,才明白人总得有这么一次站出来说话。

  

  更别说今天闹了这么一出,机会来了不乘胜追击,不是很可惜吗?

  

  “发哥,我想和您提个事。”

  

  你们办公室又出什么事了?

  

  阎发有点头疼,他想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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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等苏全孝和严惠烈说上话,她已经下班回家了。严惠烈添油加醋把今天的热闹全向他说了,又说起自己已经向老板提请换岗的事。

  

  “他答应了吗?”

  

  “没,他说等公司进了新人才好给我换岗。”

  

  他们办公室除了王堇菡和陈浩雯,就只有一个严惠烈,他们两人现在闹了矛盾,她一时间还真不好换岗。

  

  “你听起来并不沮丧。”

  

  反而有点兴奋。

  

  “好歹是说出口了,成不成是另外的事,怕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那比后悔要难受得多。

  

  苏全孝笑起来,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你不怕撕破脸了?”

  

  “怎么不怕?不过我没在老板面前直说,迂回地表达了一下,这不能算是说她的小话吧?毕竟今天闹了这一出,老板心里有数。”

  

  王堇菡不至于这么计较吧?

  

  “如果她真要计较,我也不敢打包票说敢和她碰一碰,只是我现在既然做了,就准备好要面对。”

  

  怕不怕的,到时候自然不要紧了。

  

  天气越来越热,严惠烈从冰箱里拿出冰淇淋,打算好好享受。

  

  “你是个勇敢的人。”

  

  严惠烈老脸一红,自觉羞耻。

  

  “勇敢的人不会像我这样瞻前顾后。”

  

  如果她真的勇敢,还会生受这些气吗?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你说过,有些道理是共通的。”

  

  你不是个软弱的人,即使做过软弱的事。

  

  “你学得很快。”

  

  严惠烈的心飞得高高的,连带着声音也高起来。

  

  她感到很愉快。

  

  香草味的冰淇淋被冻得太久了,硬邦邦的冻在盒里,严惠烈用勺子捅了好几下也只挖下来勺子尖尖儿上那么一点,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失手打翻了冰淇淋。

  

  “哎呀!”

  

  “怎么了!”

  

  苏全孝被她吓了一跳,严惠烈嬉笑着说没事,是冰淇淋倒了。

  

  “冰淇淋是什么?”

  

  “冰冰的,甜甜的,吃起来有点粘粘的。”

  

  “是一种冰?”

  

  冬日到来的时候,淇水也会结冰,不过朝歌的冬日终究是比冀州温暖,淇水的冰远不如济水来的厚,厚到能够承载车马兵员,厚到能够承载他们兄妹三人撒泼打滚。

  

  他想念冀州。

  

  “是也不是,冰化了会变成水,冰淇淋化了会变成······”

  

  严惠烈思索着该怎么向他解释才能一步到位。

  

  “会变成像蜂蜜那样粘稠的东西,不过没有那么稠就是了。”

  

  “是因为里面加了蜂蜜吗?”

  

  苏全孝面对未知的事物总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和问不完的问题。

  

  “有的会加,有的不会,但这只是口味上的区别,并不是他们粘稠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

  

  严惠烈很苦恼,她该怎么向他解释增稠剂这种东西?

  

  “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他说话时总容易动不动就小心起来,好像怕惹她心烦。严惠烈不喜欢苏全孝这样面对她,他的小心翼翼让她想到自己面对王堇菡时的惊慌,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距离王堇菡很近。

  

  她介意这一点,却又喜爱他软和的性格。

  

  “不是,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向你解释。”

  

  “你也可以不用解释的。”

  

  “那也得等我想过之后,没准我就想出来了呢?”

  

  她总不能想都不想就拒绝。

  

  就像沙土加入了水可以变成浆糊,冰淇淋加入了某种“水”就变得粘稠了,这种“水”就是增稠剂。严惠烈给苏全孝打了个比方,虽然不见得解释得多好,总归是能让他稍稍理解。

  

  “好神奇啊,在这里,哪怕是王都朝歌,也吃不到这样的珍馐。”

  

  甜味本就难得,除了瓜果和蜂蜜,也就只有酒水可以稍有些甜味,可惜营中对酒品管控严格,蜂蜜更是珍贵,他只能靠瓜果来解馋。

  

  “能被我吃上的都不是什么珍馐。”

  

  冰淇淋已经不那么硬邦邦了,严惠烈挖了一大勺往嘴里送。

  

  不好吃,下次换个牌子。

  

  “你们那的百姓已经过得这么好了吗?”

  

  “古往今来头一次。”

  

  真让人艳羡。

  

  “你喜欢甜食吗?”

  

  “嗯。”

  

  他要是也能尝尝就好了。

  

  冬瓜从地毯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切。他舔了舔嘴,懒洋洋地踱步到食盆那里大快朵颐。

  

  

  “阿母!”

  

  妲己抱着一束荆葵进了庑室,激动的让苻妫看自己新采的花。匙形的花瓣,深粉的花色,花瓣根部蔓延出深色的线纹,直到边缘泛起一圈玉白。

  

  “又上哪里玩了?”

  

  “没有走远,就在济水边。”

  

  妲己把花交给阿汭,嘱咐她寻个漂亮的陶罍插上。

  

  “阿母,看!”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梅子献宝似的递到苻妫面前,梅子圆润可爱,色泽青黄,窗外的日光射进来,在梅子的短绒毛上裹了一圈柔光。

  

  “快尝尝!”

  

  “别是酸的吧?”

  

  “包甜的!”末了又加上一句,“不骗你!”

  

  苻妫尝了一口,立马皱起了脸。她就知道,妲己笑嘻嘻准是在淘气。

  

  “哈哈哈哈哈还是有点酸的。”

  

  妲己骗到了苻妫,开怀大笑,倒进苻妫的怀里撒娇。苻妫爱怜地抚摸她的发辫,去亲亲她的额头。

  

  “你太顽皮了,行事如此不稳重,叫我如何放心?”

  

  “我只对咱们家里人这样,阿母大可放心。”

  

  “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苻妫伸指在她额上弹了一记。

  

  什么时候能长大呀,我的孩儿。

  

  阿汭抱着插好花的陶罍回来的时候,妲己已经离开了,她带走了梅子,要去骗别人尝尝。

  

  苻妫倚靠在塌上,目光流连在窗外,从这正好能看到庭院的大门。

  

  “夫人,这花开得真好。”

  

  苻妫笑着招她近前,摸出一颗梅子。

  

  “妲己给你留了一个,你要不要尝尝?”

  

  “啊!”

  

  酸的!

  

  苻妫笑着把桌上的蜜水递给她,示意她喝下。

  

  “酸梅当配蜜水,才有滋味。”

  

  阿汭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面黄肌瘦,面颊圆润起来,皱眉撅嘴的时候更显可爱。

  

  “夫人别戏弄我了。”

  

  母女俩就连戏弄人都样子都相像。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苻妫招她坐下,从案几下拖出一个竹筐,里面装着各色丝麻,看来是要绣些织物小样。

  

  “今日晴好,夫人何不出去走走?”

  

  阿汭微笑着轻叹,苻妫的身体逐年赢弱,常常体倦神疲,难得她今日神气,正适宜走动。

  

  苻妫瞧着外头的日光,心中意动。

  

  “这样好的天,囿于室内实在可惜。”

  

  “奴侍候夫人去庭中走走?”

  

  “那颗梅子,你还吃吗?”

  

  阿汭疑惑,不明白苻妫为何如此发问。

  

  “太酸了。”

  

  就不吃了吧?

  

  “那我们把它种下,就在那。”

  

  苻妫伸手一指庭中空出的一片土地,年前冻死了一片兰草,至今未栽新植,现下已经翘起了杂草野花。

  

  “夫人亲躬?”

  

  虽说苻妫今日精神头足,可要曲膝耕种,阿汭怕她要受不得日头晕倒。

  

  “去请赵副将的夫人前来,就说我儿新采的梅果甘甜,特请她来品尝。”

  

  阿汭笑着称是。

  

  夫人这是欺负姚夫人实在,要诓她来卖力。

  

  这逗别人确实有意思。

  

  苻妫看着阿汭出门去了,起身倚在门边。黄梅时节,难得晴好,地上荒草,合该除尽。她身体有恙,每况愈下,不知还能存世几时,一想到将来更会缠绵病榻,心中又生出许多忧郁。

  

  “天日朗朗,可怜辜负。”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几多留恋,惟恐不能挽留于万一。

  

  “惠烈惠烈!”

  

  穆湛青在茶水间捉住了严惠烈,做贼似得邀她上天台。

  

  “搞什么?无间道?上来晒太阳啊?”

  

  就不能在手机上说吗?最近日头烈起来了她可不乐意晒黑。

  

  “给我一个机会。”

  

  你还真演上了。

  

  “别逗了。”

  

  严惠烈挥手给了穆湛青一记。

  

  “发哥找我了解你们办公室的事。”

  

  “怎么说!”

  

  严惠烈激动起来,看来阎发不是在敷衍她,他真的有在考虑换岗的事情。

  

  “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

  

  “那也不能尽说大实话啊。”

  

  “还怕她?”

  

  穆湛青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两支,递给她一支。

  

  难怪要拉她上天台。

  

  “当然,她挺吓人的。”

  

  严惠烈拒绝了,她现在不想抽烟。

  

  “你还是老毛病。”

  

  怕坏了情分而不敢表白,怕遭人嫌恶而不敢行动。瞻前顾后,总担心事态的发展会脱离掌控;左右摇摆,常忧心事情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我太贪心了。”

  

  严惠烈给自己做下诊断。

  

  “不怕你贪心,只怕你想得多做的少。”

  

  白白让自己难过。

  

  “你说发哥能把我的事办了吗?”

  

  “这得看你。”

  

  她现在想抽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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