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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众情,各人各情

封神:天与地

舁姜去了大王子妃那里,殷寿还没有回宫,这处宫室的主人都离开了,炎阳下只剩灼灼木槿和清闲下来的仆役。

  

  阿桕躲在廊下阴影中,同值的小睢塞给她一把蒲扇,两人歪跪着靠向廊柱,给自己扇风。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庭中虫鸣不断,一日胜过一日。

  

  “虫儿吵闹,倒比我们忙了。”

  

  “是啊。”

  

  难得偷闲。

  

  小睢拿蒲扇挡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眼瞧着她。

  

  “你不是常去质子旅么,和我说说,营中男子好不好看?”

  

  阿桕好笑地看小睢,也拿蒲扇挡着下半张脸,低身凑近她,像是要同她说些什么了不得的话。

  

  “我跑了好几趟,见了好些人,不得不说······”

  

  她故意停顿,勾引小睢好奇。

  

  “怎样说?”

  

  小睢不自觉地把头凑得更近,面上更加仔细。

  

  “不得不说他们都很是魁梧健美,其中一些更是姿貌甚伟。”

  

  “多如那个随王孙郊来访的小将军一般么?”

  

  “你指哪个?”

  

  这可把小睢难住了,她哪里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你只需拿王孙郊比较就好,不在其下。”

  

  要我说比他更好。

  

  “那确实是好。”

  

  小睢也想去看,多费些脚力也乐意,宫中侍卫已经看遍了,就图个新鲜。

  

  惊雷乍起风云变,鸣虫噤声鹧鸪隐,两人被巨响吓得一悚,忙招呼庭中洒扫剪枝的仆役们躲入廊庑。

  

  天降急雨,势如江河倒泻。

  

  “好大的雨啊。”

  

  小睢感慨,阿桕心烦。她不喜欢雨天,蓑衣难挡雨势,太容易把人打湿,湿身难免生病,生病又容易死亡。

  

  死亡总是那么轻易,叫人生恨。

  

  雨幕中出现一队人影,打头的是个很高大的男人,双臂曲盖在头顶防雨,快步甩开了身后人一截,穿过庭院的正门,掠过庭中的木槿,就要往这边来。

  

  “快出来!”

  

  阿桕压低声音急切出声,没等小睢反应已经起身冲进雨里。

  

  “二王子殿下!”

  

  她作势要去帮他挡雨,实际手上只有一把蒲扇,急切又滑稽,忠心又无能。

  

  殷寿站在廊下,室门敞开,里面只有伏地埋首的侍女。

  

  “王妃今日去拜访大王子妃,尚未回宫。”

  

  阿桕在他身后伏地叩首,悄悄抬头看殷寿的后脑勺,见他没回头转而去轻拽身边的小睢。

  

  她刚才没有出廊,身上干爽。

  

  小睢微微侧头看过去,阿桕在朝她使眼色,目露焦急。

  

  去温酒!

  什么意思?

  

  殷寿的裙摆动了,琳琅交响,两人猛地垂头。

  

  “奴请为主更衣。”

  “奴请为主温酒。”

  

  苍穹之上,雷公施威,众人惊颤。

  

  “你没有淋雨,也冷得发抖吗?”

  

  晚了。

  

  殷寿的话有千斤重,压着小睢的头颅肩背,她感觉自己要被这沉重的恐怖压烂了,碾碎了。

  

  她很害怕,怕自己要命丧于此。

  

  “惊雷天威,令奴畏怖。”

  

  她不想死。

  

  殷寿的沉默给这处宫室蒙上了死气,闷热夏雨中,众人只觉得如坠冰河。

  

  嘈杂雨声中掺进了人声,茫茫渺渺听得迷糊。

  

  “王妃慢些!”

  

  是舁姜回来了。

  

  殷寿抬眼寻向踏入廊庑的舁姜,她月白色的衣裳都湿透了,裙摆正淌着水。

  

  和他一样狼狈。

  

  “还愣着做什么,去取衣物和酒来。”

  

  舁姜搀着殷寿入室,侧头吩咐阿桕和小睢去干活。

  

  “是。”

  “是。”

  

  她活下来了。

  

  恐惧驱使着他们迅速告退,又控制着他们仔细动作。不能急,急了便失了庄重;也不能慢,慢了又显得惫懒。

  

  真难。

  

  小睢急着去取酒,阿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悲哀地感到空虚,她开始想念那种冷热交替的痛苦。面对殷寿的时候,就连痛苦都会被恐惧吞噬,好像她的那些忿恨全都源自虚伪。

  

  如何不令人心生沮丧?

  

  

  宫女们上前侍候殷寿和舁姜换下打湿的衣裳,阿桕识趣地上前双手接过。她身上也打湿了,倒是正好来干这个活,也免得沾湿了别人。舁姜只是朝阿桕一抬手,她就自觉地退出庑室。她得去落实这些换下的湿衣裳,把自己拾掇得干爽利索,再重回庑室。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再回来。

  

  “醴酒已温,请殿下饮酒祛湿。”

  

  舁姜引着殷寿落座,行动间一直关注着他的神情动态。他面目平静,说话也淡淡,舁姜却知道他心中幽愤,远没有面上表露出的那么安宁从容。

  

  “你今日去拜访了王嫂。”

  

  殷寿并不问她,丢出一句话,舁姜自然会接着说。

  

  “是,王兄回宫,我便回来了。”

  

  “他说什么?”

  

  “并无留话。”

  

  其实他说了,所以我才马上回来。

  

  舁姜猜到是他们父子兄弟间又出了问题,她倒是想过问,依着殷寿的脾气,还是由他主动说来得好。

  

  殷寿垂眼喝酒,沉默着没有开口。舁姜把玉碟推至他面前,他的目光从虚无处落在那碟郁李上,果实艳红可爱,玉碟莹白素静。

  

  “正是郁李熟时,殿下尝尝。”

  

  他近来食积气滞,津枯肠燥,癖气胁下,她是知道的,这郁李就是特意为他备的。殷寿的目光从那碟郁李转到了舁姜面上,她的妆容被大雨洗净,只余下檀口娇艳。

  

  郁李总免不了酸涩,但胜在香甜回甘,又能缓解他的弊病。

  

  “今日殿上,父王下令遣张奎支援北海。”

  

  这样的机会不是自己人得着,难怪殷启说他要生气。

  

  小睢从铜卣里舀出酒水,为殷寿和舁姜续上。她距离殷寿太近,难以克制地微微发抖,她又开始害怕了。

  

  外头已经不打雷了。

  

  “我本属意黄飞虎领兵,可惜。”

  

  殷寿任王师左旅统帅,黄飞虎是他的副将。舁姜意外于他没有自请出征,反而举荐副将领兵。

  

  看来他另有打算。

  

  “虽说两位将军俱是神勇,只是张将军的战功究竟不如黄将军,父王怎么属意张将军领兵支援?”

  

  她猜是殷启的缘故。

  

  “是王兄推举的张奎。”

  

  殷寿落杯的声响大了点,惊到了小睢。

  

  看来大王子有意拉拢张奎到他那边,又在军功上占了先手,难怪殿下生气。

  

  “不知父王调拨给张将军哪支军队?”

  

  张奎只有家兵,攻打小部弱族也便罢了,要去支援北海稳定局势,却是难办。

  

  “王师右旅。”

  

  难怪要举荐黄将军。

  

  殷寿平稳的声音里暗藏忿恨,不需多说,舁姜已经清楚他忿恨的缘由。他有心在军中揽权,却败给了殷启。

  

  败给了父亲的偏心。

  

  “自从二月殷黎之战,武鸿兄长战死,右旅统帅的位置,终于是有着落了。”

  

  提到武鸿,殷寿的声音沉了一下,谈到张奎,转而冷笑着抿了一口热酒。

  

  “武鸿兄长战死,父王悲痛,空置右旅统帅之职,如今终于是想开了。”

  

  先王后的侄子武鸿原来是王师右旅的统帅,自他死后,殷启受命暂代他的位置,这一代就是四个月。此次支援北海,殷羡预备派遣右旅,是有心要为右旅定下一位统帅。

  

  一位真正的统帅。

  

  殷羡宠爱殷启,不可能派他出征;殷启统领的中旅,又是负责戍卫宫廷的卫队,他没有拿得出手的将领。这就是殷寿的机会,他要黄飞虎拿下那个位置。

  

  王师三旅,他要占其二。

  

  “只是张将军战功稍逊,父王也放心么?”

  

  “渑池多乱,张奎能从那地方杀出来,也是个强人。”

  

  可惜半路杀出个张奎,乱了他的计划。

  

  阿桕躬身潜进庑室,朝舁姜和殷寿行礼。舁姜换下战战兢兢的小睢,招阿桕来接替她派酒。

  

  阿桕是真不想干这活。

  

  “父王正式下召封职了?”

  

  “尚未。”

  

  殷羡的意思是等他得胜归来,再加官晋封,目下只是暂领。

  

  “乾坤未定,一切尚未可知。”

  

  舁姜并不想说这句话,私情岂能左右国家大事?张奎饮恨败北不是她想看到的,但她吃不准殷寿想不想看。

  

  “以闻太师之人材,有了王师支援,北海局势定然转安。”

  

  殷寿看着玉杯中的酒水出神,薄姑氏的袁福通联合北海七十二路诸侯起兵造反,闻仲远征北海,满打满算竟已有八年。

  

  “太师自先王文丁时就辅佐殷商,如今已有······”

  

  “已有三十六年了。”

  

  过了今年,师尊就有百岁了。

  

  “太师实乃我殷商的忠臣良将。”

  

  太师忠良,相隔南北;武鸿忠良,已经阴阳两隔。

  

  阿桕见他们杯中酒尽,适时地执枓添酒。

  

  “当日黎国之乱,公子黎祚流亡箕国。箕子畏惧王威,许诺将会押送黎祚入朝歌。”

  

  阿桕手中酒枓顿了顿,马上续上动作,好像那一息停顿只是一个幻觉,从不曾出现。

  

  “父王忌惮箕子生二心,忧心他出兵帮黎祚复国。所以一面给箕子施压,一面拖延北海失利的战报。”

  

  难怪当初不许战情四传,原来是怕箕子反水。

  

  阿桕竖起耳朵细听他们谈话,不愿意错过一点。

  

  “箕子当初因为‘象著之忧’的言论惹恼了父王,被贬出朝歌,如今······”

  

  如今看来他二人离心离德已至于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舁姜克制着言语,心中感怀。箕子是殷羡的异母兄弟,按理说他们小辈该尊称其为“王叔”,因他冒犯天颜的缘故,竟是连一句“王叔”都称不得了。

  

  “那是他咎由自取。”

  

  殷寿冷哼一声,驳回舁姜未尽的感怀。

  

  “他敢面刺父王,对王大不敬,难道不是觊觎王位么?”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要紧?王说是,他就是;王说不是,他就不是。谁的声音大,谁就占着理。

  

  舁姜服从了,她不再谈论箕子,而是劝殷寿再多进一些郁李。

  

  郁李性平,适缓百病。

  

  阿桕也在心中冷笑,如果箕子真如殷寿所说是狼子野心,那他应该向殷寿学习,阴密行事,喜怒难辨,而不是面刺殷羡骄奢无度以至于开罪了帝王,遁避于箕。

  

  案几上的玉杯被一只大手推向了阿桕,是殷寿在提醒她添酒。她刚才走神了一瞬,没能及时添上。

  

  “我记得你是黎国俘虏。”

  

  酒枓磕在铜卣的内壁上,发出不脆也不闷的微弱的回响。

  

  “是,蒙二王子和王妃恤悯,奴才有幸侍奉贵人。”

  

  阿桕的手很稳,添酒的时候没有发抖。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殷寿的脸,只能在心中想象。

  

  他现在是什么神情?轻蔑?戏谑?还是别的什么?

  

  “你从前也是奴隶?”

  

  “是,奴生来便是。”

  

  殷寿轻笑两声,好像更加松快惬意。

  

  “你怕是第一次听到你们黎国公子的名讳。”

  

  你错了,我一早就知道。

  

  “是,卑贱之身不通国事。”

  

  “他被献祭的时候,你有去观礼吗?”

  

  玉碟中的郁李已经被吃空,舁姜不能再劝他多吃了。

  

  “奴留守宫中不曾观礼。”

  

  那天的天空特别清,日头刚刚好,观礼回来的宫人都说这是殷人先祖降下的吉兆。

  

  殷人的吉兆,黎人的凶兆。

  

  “可惜了,大王恤民,分众血酒,你要是去了,没准也能分到。”

  

  阿桕的喉咙很不舒服,有什么东西就要冲口而出,但她不能开口,她也不敢开口。

  

  “他的头颅被制成烛台,在宗庙里日夜奉火。”

  

  殷寿看着她低垂的头颅,漫不经心。舁姜在闷头饮酒,好像自己是个贪酒的人。

  

  “正好,我请了大司命为将士们制苻赐惠,今日该完成了,你去取来。”

  

  她把牙咬得太紧,以至于腮帮子很痛;她想曲指攥拳,又怕被殷寿看到。她明明已经习惯了忍耐,却又很计较忍耐带来的痛苦。

  

  “殿下饮醉了,宗庙是不许奴隶出入的。”

  

  除非是人牲。

  

  舁姜不是个贪杯的人,她喝得够多了,不能再喝下去了。

  

  “殿下若需代劳,可遣郊儿去一趟。”

  

  阿桕多想活呀,但当她面对死亡的时候却不敢挽回哪怕一点。她偷眼去看他们,去看这两位金贵的人。殷寿和舁姜的脸都很平静,很和缓,没有轻蔑,没有戏谑,甚至也没有冷漠,什么都没有,好像刚才不过是闲话家常。

  

  生也谁之恩,死也谁所使。

  

  杀,是一时兴起;救,是举手之劳。那种轻浮的空虚感又来了,也许从舁姜挑中她的那天起就再没有离开,又或许从更早以前就存在她心里。

  

  无人在意的生命比草更轻贱。

  

  殷寿应了舁姜的建议,他们继续说话,说起了大司命比干,说起了殷郊,说起了质子旅,又说到姜文焕,说到东鲁,只是不再说阿桕了。

  

  小睢跪坐在枝状铜灯的后方,斑驳灯火把对面人的身形扯得影影绰绰,把她的眼睛也扯痛了。

  

  她好害怕,她好担心。

  

  这天夜里,阿桕和小睢倒在竹席上,他们紧靠在一起,热得睡不着。这间供给仆役们休息的逼仄的偏室里住着好些人,其中一半多是无名氏,说不清自己是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这是一个连呼吸都显得拥挤的地方,人们翻身的时候都习惯提前知会身边的人,好帮忙省出那么一点点供人动作的空间。

  

  “今日好吓人。”

  

  日日都吓人。

  

  一个无名的人在说话,阿桕知道她,她的左眼皮上有一颗痣。这人的声音很轻,但是大家都能听见。

  

  这里实在太小了。

  

  “还好有王妃说话,不然······”

  

  不然就要死人了。

  

  现在说话的是一个眉毛特别淡的人,她也没有名字,但阿桕记得她的声音。

  

  “王妃啊······”

  

  小睢贴着阿桕躺得板正,阿桕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小睢的眼睛好像在黑暗中闪光,阿桕不敢确定。

  

  “王妃啊······”

  

  她感激舁姜吗?毋庸置疑是的,如果当初不是舁姜在一群俘虏中挑中自己,她早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在祭台上,也许是在劳役中,反正一定是在朝歌。

  

  她是注定要死在朝歌了。

  

  但她不敬爱舁姜,她从来不敬爱那些做她主人的人,在黎国时就是这样,到了朝歌也不会改变。

  

  “王妃是个好人。”

  

  她只能这么说。

  

  室外的天地蒙蒙地亮起来,时光竟然过得这么快。明明白日里还在度日如年,夜晚却是稍纵即逝,真奇怪,真奇怪。

  

  天怎么就亮了呢?

  

  他们这些人都还没正经睡下呢。

  

  “天亮了。”

  

  小睢喟叹一声,不知道是为昨日惋惜,还是在为明天哀叹。

  

  “钟山之神一睁眼天就亮,一闭眼天就暗,他可真够勤快的,怎么就不能多睡会呢?”

  

  “他就是永远闭着眼又怎么样呢?一点不妨碍我们卖命干活。”

  

  大伙都被这刻薄的实话逗笑,一时倒分不清悲喜。

  

  “鬼神哪里会管活人的事,就像贵人不在乎下人的事。”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沂桢之前一直旁听着众人说话,并不搭腔,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引来众人侧目。

  

  “啊呀,你不信鬼神?”

  

  这太少见了。

  

  “他们也不管我的死活,有什么好信的。”

  

  不仅不信,她每日还要在心里骂上一千遍。

  

  “世上的事从来是人事,何谈鬼神呢?”

  

  所以她只骂鬼神一千遍,骂人却是一万遍也不够。

  

  “谈人色变,只好论鬼神了。”

  

  人之险恶,鬼神何能及也?

  

  “唉。”

  

  好几声喟叹合到一处,分不清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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