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德殿上的宴会结束之后,众人告退,殷寿留意到殷羡独独留下了比干。殷郊见他驻足,刚要出声提醒,舁姜先他一步出声。殷寿把目光从殷羡和比干身上收回,领着舁姜和殷郊出殿,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看见的。
父王为什么要留下王叔呢?
“弟弟。”
殷羡呼唤比干,惊得比干再次向殷羡行礼。他们的弟弟箕子因为“象著之忧”的言论被殷羡贬去箕地,不许再进王都,比干求情不成,得到殷羡的冷遇。自那之后,殷羡不在喊比干“弟弟”,比干也不再称呼他为“哥哥”。
“陪我去王后宫里坐坐吧。”
王都从北蒙迁来朝歌已经八年,这还是比干第一次来到这里。王后宫里有一株很大的樱桃树,树干需三人环抱才抱的过来。比干注意到树底下没有围铺着花砖,这座宫殿处处仿照从前北蒙的王后宫,却偏偏是这一处不同。
“我没有把花砖移来,还留在北蒙的宫里。”
在王后宫里,在死去的樱桃树下。
比干想问他为什么不铺新的呢?当初选址此处不就是看中了这株樱桃树吗?所以王后宫的位置才会不合规矩的偏移。但他没能问出口,他们已经不复当初的关系了。
“我留下老花砖在北蒙,是想着自己将来终了还要回去,命人不要铺就新的花砖,是怕自己喜新厌旧。”
花砖曾立摘花人,窣破罗裙红似火。北蒙的樱桃树死去只剩下花砖,朝歌有樱桃树却没有花砖,两头牵绊难相顾,故人一去不回转。
比干什么都没有问,殷羡却什么都说了,这让比干实实在在地觉出他的衰老。
人老了总会这样的,对吗?
“当年春末,我们还在讨论给未出生的孩子起什么名好,那会正是樱桃花盛开的时节,”殷羡看着面前葱郁的樱桃树,今年的花季早就过去,“夏初的时候她却走了,樱桃花败,而果实还未成熟。”
最恨东君才思少,不留檀口待樱桃。
“藿斟说如果是女孩就叫‘棠’,要是个男孩就叫他‘芄’。我说你已经为我们占卜过,这一定是个男孩。她说这可不一定,占卜也不见得从来都准。”
其实是准的。
比干想起自己当时为藿斟占卜生育是否平安,卜辞说“凶”,是他擅自作伪,把卜辞改成了“吉”。后来藿斟真的死了,她的遗体在宗庙里停了三天,比干陪着殷羡在宗庙守了三天。
“最后这两个名字都没有用上,我给这孩子取名叫‘寿’,”殷羡被寺人搀扶着靠坐在樱桃树下的席垫上,“福寿绵延比什么都重要啊。”
你给他取了个好名字,却偏心地不去爱他。
“是啊。”
如果藿斟没有死去,殷羡对殷寿的感情会大不一样,或者殷羡对藿斟没有如此情浓,也不至于偏爱殷启。任谁看,殷启都太狂放不羁,难当大任,殷羡却常常因为对殷启的宠爱而委以要职。
比干坐在殷羡对面,宫娥奉上桂浆,里面加了蜂蜜,甘甜润泽。
“孩子们长大了。”
“他们早就长大了。”
“武鸿死了······”
月与树依旧,不见去年人。
藿斟是九夷的濮国献上的美女,她的兄长和她一起来到了殷商,他们先后死去,留下了武鸿,现在武鸿也死去。
“殷商不会忘记他,殷人年年都会祭奠他。”
比干接上了殷羡的话,他也为此感到悲伤,悲伤中又升起一股愤怒,他想聊一聊箕子,聊一聊他们多年未见的弟弟。比干想质问殷羡,什么时候才让箕子回来?
但他问不出口。
殷羡说到他们当初因为选址的事大吵了一架,说着笑了几声,他的声音听起来像秋风穿过窗棂,萧瑟又落魄。比干也笑起来,他想起当时他们为选址的事情争吵,他生气殷羡坚持要做不合祖制的规划,竟然说出“你要像赶走箕子那样赶走我吗”这样的话来,差点真的被他赶走,是殷启和殷寿出面为自己求情,才下来这个台阶。
“你后来让步了,才有了这处宫殿。”
比干笑了笑,抬头看向头顶的树冠,亭亭郁郁,如盖如棚。
其实他大可以在龟甲上造假,殷郊年幼时重武轻文,总想在学业上偷懒,比干常常搬出作伪的卜辞来拒绝殷郊告假。比干当初不愿改变选址的卜辞,并非是他不能体谅殷羡丧妻之痛,而是他借着鬼神之说成全自己的私心,他在为箕子的事惩罚殷羡。
爱恨只缘人事改,岂容鬼神相关。
那一场夜谈,几乎是殷羡一个人在说话,比干时时附和,却很少谈起什么。殷羡说到最后,只余下感伤,他感慨比干不再和自己亲近,比干只推说是他想多了,他们永远是兄弟。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也便够了,事到如今还能强求什么呢?
鄂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崇应彪身边,也躺倒在草垛上。崇应彪正闭着眼,以为来者是姬发,张口就骂他是学人动作的狌狌。姬发挑眉看着崇应彪,心说这人可真够讨厌的。
“是我。”
崇应彪发觉自己骂错了人,想改口也晚了,又拉不下脸道歉,只是皱眉梗着脖子沉默。鄂顺无奈,不过看在这句骂得轻,他倒是不觉得生气。
“听说狌狌通晓过去之事,我可没有那样的本事。”
“据说吃了狌狌的肉可以健步如飞,难道还要吃了你才能知道吗?”
狗脾气。
崇应彪这张嘴,得理不饶人,无理也要争三分。鄂顺和姬发齐齐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几人一起躺倒在草垛上。
四位千夫长,只有姜文焕还在篝火边畅饮欢谈。
仲秋之月,济水之畔,冀州城的祭月活动还没有结束,有苏氏的人全部参与其中,鼓乐和声,青年男女在积极地踏歌示爱,这样的热闹会持续到次日清晨。
苻妫显得很高兴,她喜欢这样的热闹,这让她感觉到年轻的朝气,能够一时驱走自己的病气。苏护担心她耍过了头,此时不觉,过后累及,只是苻妫不愿意,还要继续拉着他踏歌。
“大哥!大哥!我们先归家去了啊。”
苏护的督粮官郑伦朝这边呼喊。早在赵丙告退的时候他就想回去了,赵丙因其夫人杋姚今日身体不便,没能出席,所以早早归家。郑伦找不到理由早退,被他夫人留下踏歌到现在,只觉得比练武还要累人。此时他夫人终于累了,他像得了赦令一样激动。
苏护觉得好笑,转头见到苻妫也在笑,又劝她回去休息,苻妫还是不肯。
好吧,好吧。
妲己躲开人群,在稍偏的地方靠近河岸。清泠泠的月光照得济水透出一股寒凉,流水银波被砸入水中的瓜果搅碎,很快又恢复平常。
“不是已经祭过了吗?”
苏全忠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把妲己吓得一激灵,出言怪他走路没声,苏全忠只是笑笑。
“那是为大家,现在是为我自己。”
妲己面对着济水出声,她在回答苏全忠方才的问题。
“真的?”
“真的。”
今夜的月光出奇得亮,没有火炬也能行走于黑夜。苏全忠走到她身边,拿起她怀里未投完的瓜果,也朝济投掷去。
“哥哥?”
“我也为自己。”
两人坐在水边发呆,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苏全忠不问妲己许下了什么,妲己也不问苏全忠许下什么,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本无所谓问不问。
万物变化,固无休息,济水东逝,滚滚向前,如此恢弘浩大的运转,人眼所见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不变。
“哥哥,”妲己突然出声,苏全忠答应了一声,“你说济水它真的在变化吗?”
她今日不见往日的活泼了,只有好奇心不受影响。
“这世上有什么不在变化之内吗?”
苏全忠用一个问题回答了另一个问题,妲己笑了。
“是吧,我们日日对着它,自然看不出来变化。”
那如果是二哥呢?他离开七年了,济水有如何改变,他大概是能看出来的,又或许他也不能分辨。
不动者厚地,不息者高天,无穷者日月,长在者山川,松柏与龟鹤,其寿皆千年。反观人,形质及寿命,危脆若浮烟,相比那些恒常事物,有如微末蜉蝣。
母亲的病会好吗?二哥还能回来吗?
妲己想了很多,有答案的问题让她痛苦,没答案的问题叫她迷茫。她只好抬头去看月亮,又和苏全忠说起恒我奔月的故事,这个故事他们从小就听,至今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苏全忠还像第一次听说那样,问她,然后呢,然后呢。
昔者恒我窃毋死之药于西王母,服之以奔月。将往,枚筮之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其大昌。”恒我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
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是妲己又为它续上。
“你知道吗,我前日占卜,卜辞告诉我说,恒我已经不在月中,她下凡来了。”
苏全忠折了根水草叼在嘴里,把自己抻开躺倒在岸边。
“那她现在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她不是人?”
“没问。”
他们无所事事地闲聊,仲秋的晚风有点冷,这之后的每一天都会越来越冷,冀州从来都冷得很快。
“卜辞还说,不止一位仙人投生于世,这世间将有大事发生。”
苏全忠身形一顿,“什么大事?”
“没问。”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希望妲己问还是不问,她在卜筮上很有天分,少有出错的时候,如果她追问,没准会问出什么不得了的事。
九州越来越冷,岁贡愈发艰难,他们还要支援北海的闻仲,物力衰弱,人才流失,疲态已显。如今的冀州已经不是当初“禹分天下为九州”的冀州了,它现在是冀州城,一字之差,天差地别。正如人间未见恒久的帝王,世上也不会有永久的辉煌,一切都在变化之中,物极必反。
有苏氏对殷商的忠诚经不起接连的天灾人祸,只是苏全忠还不能确定这场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你怎么想到占这个?”
她知道吗?
“无所事事。”
“那不如去学骑马?”
妲己拔起水草朝苏全忠丢去,苏全忠又在撺掇妲己去学习马术,她早说过自己不感兴趣了。
苏全忠呼了一口气,他向妲己讨饶,又说起距离济水最近的河流潦水,潦水之东是柜山,潦水之西是长右山,柜山出英水而多白玉,长右山多水而无草木。
“你不想去看看吗?听说长右山上有形貌似猴的野兽,它的出现能够预告水灾。”
敢情在这等着自己呢,妲己就知道他在打主意。
“你明明很喜欢四处走动的。”
几乎是一刻都闲不下来,除非学习卜筮之术。
“我试过呀,骑马太磨人了,我不要学。”
骑马太磨人了,即使垫上了马鞯也防不住。她只试骑过一次,就被磨破了大腿,更不要说骑马驰骋,她再也不要骑马了。
“妇好骁勇,妇妌善战,商王武丁的两个女儿,小臣眉和小臣妥都因为武功而女主封国,”苏全忠站起身,靠近妲己,曲肘碰她,“她们做得,你也做得。”
妲己哼了一声,笑嗔他上课不认真,学得不仔细。
“小臣妥曾是殷商的大祭司,她的封国妥方负责进献牺牲和巫觋兼祭祀相关的采办,而小臣眉的封国主事桑蚕丝织之务,她们都不曾涉及军武。”
“你······”
“我什么我,我还没说完,”妲己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女娲抟土造人,建立婚制,造笙簧瑟埙,更有补天救世之功,誉满九州,后尊其为娲皇;先蚕嫘祖创下种桑养蚕之法,谏诤黄帝,法制衣裳,九州之民以少牢礼为祀;常羲观月相之晦朔弦望,制定阴历十二月,合历阴阳,被世人尊为女和月母。想来建功立业,非军武惟一。”
苏全忠望着妲己被月光照亮的面庞,她的脸在像月亮一样发光。也是,他的妹妹机敏狡黠,聪识善辩,文成便很好了,何必武就呢?等到她明年及笄,嫁到外方,有苏和殷商的恩仇便波及不到她了。他们会给她找一个安全又安逸的去处,这样她就不必学骑马了。
“好吧,好吧。”
妲己又来捶他,两人打闹,直到阿汭奉命寻来,告诉他们该回家了。
“走吧,”苏全忠朝妲己伸出手,“回家了。”
妲己玩心未尽,趁机打他的手,一连打了好几下,就是不让他牵。苏全忠也不生气,由着她打了几下,突然一个撤手,叫妲己扑了个空,苏全忠反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两人一齐大笑。
“别玩啦公子淑女,大人和夫人还等着呢。”
阿汭看着兄妹二人,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想起她曾经的家。细想来,她流亡冀州竟已满五年。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妲己来牵阿汭,发觉她出神,“你来喊我们,自己却发起呆来了。”阿汭回神,只是对她笑笑,捡起别的话说,“奴见淑女对踏歌兴致缺缺,会上诸多男子,竟无一人合眼么?”
“马马虎虎吧。”
倒不是不合眼的缘故,只是说来有些孤独,童年玩伴娶亲的娶亲,嫁人的嫁人,余下竟然都谈情说爱去了,妲己因着身份的缘故,反叫生人男子不敢相邀。她见众人俱欢乐,越发觉得无聊,跑来济水边散步,想起远在朝歌的苏全孝,更是忧伤,又回去取来瓜果祭品,才有后来遇到苏全忠的事。
“淑女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苏全忠原是落在她二人身后,闻言紧跟上两步,竖起耳朵,仔细探听。妲己知道他在后面偷听,故意大声说道,“要温厚端正的,不要像哥哥那样顽皮的。”苏全忠上前扯她的辫子,装作生气的样子,手上却不使劲。妲己一抽,辫子就脱手,反过来甩起辫子去抽他。
苏全忠伸手抓住她甩来的辫子,凑近去问她,“我有认识的好儿郎,正合你的心意,要不要······”妲己不等他说完,牵着阿汭跑远,风中传来她的声音。
“你自己留着吧!”
质子旅的夜宴还没有结束,因着明日休假的缘故,哪怕时辰已晚,质子们还是想留下玩耍。
今朝有酒今朝醉,大家都可劲灌自己,毕竟喝不完的酒又会被收走,转头又分给殷郊和四阵千夫长。大家都在猛喝猛吃,吃喝不下就去歇会,歇完了再继续吃喝。
辛甲把自己撑吐了,反胃的感觉来得太突然,只是一个转身的工夫,秽物就着了地,把他身边醉醺醺的姚庶良吓精神了。姚庶良退避几步,左脚绊右脚,摔在醉酒酣睡的苏全孝身上,苏全孝惊叫了一声,他自己没醒,倒是把身边几位兄弟都惊得酒醒。
“他方才喊的什么?”
孙子羽一巴掌拍在还在呕吐的辛甲背上,把他拍得猛吐了一口,辛甲没好气地挥手甩开孙子羽。孙子羽正得意,不防辛甲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往自己嘴上凑,把秽物揩在他身上,恶心得孙子羽吱哇乱叫着跑开。辛甲报了仇,叉着腰哈哈大笑。
“明知故问,他和你一样心里有人了。”
他们可都听见了,苏全孝喊的是“姐姐”。他若喊的是“妹妹”,也不至于招来兄弟们好奇,可他喊了“姐姐”,要知道他们家可只有一个女儿,就是苏全孝的妹妹,哪来的什么“姐姐”。
同他要好的兄弟们围成了一圈,把苏全孝圈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议论他,都在猜测他口中的“姐姐”是谁。辛甲性急,上手就要摇醒苏全孝,苏全孝醉意朦胧间随手一扬,差点抽在辛甲脸上,乐得孙子羽大声嘲笑。两人脾气上来,一时也不去好奇苏全孝的事情,像两只好斗的公鸡那样挺胸相撞就要开打。
躺在草垛上的姬发和崇应彪早在苏全孝惊叫的时候就坐起身,他们也对苏全孝的事感到好奇,想不到那边还能发展成现在这样的热闹。辛甲和孙子羽打得难舍难分,姜文焕一贯的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绕着他们抚掌喝彩,坏了姬发和崇应彪探听八卦的心思。
“哎,”姬发敲了崇应彪一拳,“苏全孝的‘姐姐’是哪个啊?”
崇应彪转脸觑着姬发,面露讥诮,“小孩子家家问什么问?”把趴在草垛上的鄂顺逗得咯咯乐。
“呵,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姬发也嘲讽回去,他明明和苏全孝同岁,什么小孩子家家,听着就上火。
“我有必要知道吗?我是他哥,又不是他妈。”
虽说他也很好奇就是了,但他凭什么要和姬发说。崇应彪嘴上说着,心里想着,抬手给了姬发一拳,两人打闹起来,一个没注意,苦了在一边看热闹的鄂顺挨了他俩的拳。这下好了,辛甲和孙子羽在那边闹,崇应彪和姬发在这边闹。
夜渐深,营里却越来越吵闹,苏全孝躺在草垛上酣睡,一点不受影响,金奎坐在他身边一口一口地喝酒。月祭供应了桂花酒,是难得的口味,一年只有这么一回。
金奎想起自己还在家中时,父母兄姊会在中仲秋时节饮用桂浆,那是添加了蜂蜜的桂花酒,滋味一定比他现在喝的要好。他当时见他们都有的喝,嘴馋起来,也吵闹着要喝,长辈们说他还年幼,喝酒的事要等他长大再谈。
他如今长大了,喝上了朝歌的酒,却还是惦念着从前不能一尝滋味的桂浆。
是我嘴馋了。
金奎轻轻笑了笑,转头发觉苏全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正盯着他瞧。
“酒醒了?”
苏全孝又躺倒回去,扶额作痛苦状,“没呢,头痛。”金奎失笑,“身上不痛?”
苏全孝先是莫名其妙,突然惊讶道,“啊?你们有人趁机揍我?”
不至于吧,我平时很招人恨吗?
金奎被酒水呛住,咳嗽了好几声才抽出声音回复他,“没有,是他们打闹,姚庶良不小心摔你身上了。”苏全孝笑得无奈,他寻思自己都喝醉了还能遭这么一回无妄之灾,也是够倒霉的。
“你不记得了?”
“没印象。”
“你梦中呓语的事也忘了?”
金奎端起酒盏掩唇,将饮未饮,抬眼留意着苏全孝的神情。苏全孝一脸迷惑,甚至有些好奇。
“我说什么了?”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梦中说了什么。
“你说······”
金奎的话被打断,缠斗中的辛甲和孙子羽胡闹得不知天南地北,两人攀着对方的臂膀角力,都想把对方给扔出去,一个旋身,两人一个带一个齐齐飞出去,砸中了草垛上的金奎和苏全孝,掀翻了金奎的酒盏,惹得他鬼火直冒。
倒霉的苏全孝,这是他第二次被砸。
辛甲人还没起身,就被三人齐齐攀着摁下,气得他大喊大叫, 孙子羽得意极了,压着他给了两拳,“哈哈哈让你得意,你还······”辛甲使劲摇摆身体,孙子羽急忙稳住他,“你还得意不?”
金奎忍不住白了孙子羽一眼,要不是看在他们是同阵兄弟的份上,他高低得把孙子羽也摁这。
直到夜宴结束,他们各回营房,金奎也没把那句未说完的话补上。兄弟们的一时好奇,都被各自的事情分走了注意,也许他们过后还会想起,想起了没准还要问上一问,又或许就干脆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