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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尽寒未尽,春生燕还巢

封神:天与地

年后回归岗位,严惠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穆湛青她家里终于对她和张垣的事缓和了态度。

  “他们松口了?之前不是还很强硬的吗?”严惠烈挺好奇,他俩是做了什么让长辈转性了。

  穆湛青也奇怪,“什么都没做,非要说的话,就是没回去过年。”

  “大概是你第一次不回家过年 ,把他们唬住了。”

  喜欢调和折中的人,总会为大胆出格的言行所屈服。

  穆湛青说起这事就翻白眼,她心里还憋着气,“是啊,他们一开始还怪我不回家是跑张垣家里去,其实我们哪里都没去,只是和狗子一起过年而已。”

  “他也没回去?”

  结果反而是严惠烈这个不好回家的人回去过了年。

  “对啊,我家不欢迎他,他家也不欢迎我,”穆湛青自嘲笑笑,“谁能想到我们居然可以谈下来。”

  有时候她也难免灰心,想着要不干脆放弃算了,但终究是不甘心。

  严惠烈很理解她。

  打退灰心的不是信心,而是不甘心。

  她拍了拍穆湛青的肩膀,“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

  “我去你的。”穆湛青一把搂住严惠烈的脖子,严惠烈装模作样地喊救命讨饶。

  春天,总是有很多好事发生的,不是吗?

  苏护拍了拍苏全忠的肩膀,苏全忠心领神会,西伯侯的大公子来到了冀州,该由冀州侯的大公子出城迎接才是。

  他兴致勃勃地出门,还不及登上预备好的车马,在半路上被躲在拐角处的妲己喊住。

  “哥哥,”妲己扯扯苏全忠的衣袖,嘿嘿笑了两声,“你也带我去看看吧。”

  “你要干嘛?”苏全忠看她一身褐衣短打,料定她是又起了什么主意。

  他这个妹妹就是太有主意了。

  妲己打了一下他的胳膊,“都说他是一个难得的贤德之士,对待卑贱之人也一视同仁,我要知道,他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言。”

  苏全忠憋不住笑了两声,招来妲己不满,他自己倒很快活,巴不得妲己马上跟自己出城去见见姬邑。

  “那还等什么呢?快跟上吧。”

  妲己眯起眼睛,“这么自信?”

  “当然。”

  孙子羽一巴掌拍上苏全孝的后背,把他拍了个踉跄,“又在发什么呆?你最近变得特别爱发呆了。”

  “我哪有。”

 

  苏全孝不肯承认,他心里还惦记着严惠烈和他讲的故事,那个叫《盂兰梦》的故事。

  

  他第一次听她说起爱情故事。

  

  她为什么要说那个故事?她知道我的心思了?我自己又是什么心思?我真的喜欢她吗?也许我只是贪恋她的陪伴呢?

  也许这根本就是个误会呢?

  

  他肯定是因为这个故事心生迷障了,不然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疑问呢?

  “你思春啦?”

  苏全孝如遭雷击,脑中只回荡着这一句话。

  孙子羽从侧后方看他,只能看到他红红的耳朵,刚要出口调侃,被苏全孝借口秣马逃走了。

  “真是的,脸皮这么薄。”

  

  孙子羽说着就走向一边的金奎,金奎正在擦拭他的佩剑,听到孙子羽的话,笑道,“你也是闲得慌,知道他不经逗,还总是逗他。”

  “就是不经逗才好玩嘛,”孙子羽话头一转,“嘿嘿,不过我一点都不闲,明日就是我休沐的日子,到时候我就······”

  “到时候你就能出营去谈情说爱了。”金奎说着,提剑就要起身离开,也不在乎没把剑收回剑鞘。

  “哎哎,你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不想听。”

  孙子羽追着金奎唠叨,说着什么仲春时节,玄鸟回归,人们会在城郊祭祀高禖神简狄,届时众人拔除畔浴以除凶祛垢,听说活动已经举行了几日,不知道明日是不是还有,他想和阿桕一起去凑个热闹。

  金奎突然站定,孙子羽一个没注意撞到他身上,正要开口责怪,却见金奎皮笑肉不笑地觑他。

  “你?”金奎伸出一指指着孙子羽,孙子羽也指着自己,“啊,我,怎么了?”

  “你要带她去祭祀高禖神?你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吗?”金奎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对面的孙子羽是个傻子。

  孙子羽被他的态度整得莫名其妙,“我知道啊,那里是求姻缘和生育的。”

  “那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求的吗?”

  “上点贡品拜拜呀,要不然跳支舞以娱乐神明,还能怎么求呢?”

  金奎捧腹大笑,为他的发言倒绝,“如果你们一定要去呢,我建议你们带上幕布,越大越好,到时候给自己架个帐篷,免得幕天席地干一仗还要被人看光。”

  “什么意思?”孙子羽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祭祀高禖的活动里有一项是野合,这男男女女一野合,姻缘和生育不就有了吗?”金奎眼看着孙子羽的脸越来越红,决定给他添一把火,“你们要是去了,能看到许多吧,希望你到时候也能像现在这样分享啊。”

  “我去你的吧!”

  哈哈,果然急了,还说苏全孝呢,他自己也不经逗。

  “郊儿。”

  殷郊逃避的步伐被殷寿打断,他不得不面对来自殷寿的质询。

  他知道这次又是因为璊嬴的事。

  “璊嬴常去看望你的母亲,这一点上,你这个做儿子的反倒不如她了。”殷寿只是淡淡地陈述着事实,却击中了殷郊的心。

  “父亲······”他回地焦急,想要为自己辩解,他想说这不是他的错,他不是不愿意回宫看望母亲,他只是不想面对璊嬴,为什么总要撮合他和璊嬴呢?

  但是殷寿没有让他表白的机会。

  “不要总是留在营里,回去看望她吧,她很想念你。”

  这又是一个事实,殷寿习惯用事实来说话,但事实不见得就是真相,好比他从不和殷郊说起自己对他婚事的算计,让殷郊以为他对自己和璊嬴的撮合全然是出于拳拳爱子之心。

  爱并不是虚假的,但权利比爱更加真实,也更加迷人。

  这个道理,殷寿从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我会去的,父亲。”

  但是殷郊还不明白,他太年轻了,享受着爱和权利带来的快乐,却不在乎它们之间的联系。

  真是个傻孩子。

  “母亲,我扮作庶民摔到西伯侯大公子的马前,您猜他做了什么?”妲己已经换了一身行头,轻靠在苻妫身上,说话有些激动。

  看来她很喜欢西伯侯的大公子。

  苻妫为此感到高兴,这是新年的第一个好消息。

  她是如此欢欣,以至于要喜极而泣。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要送妲己离开,但她真的很舍不得,她已经送走了一个儿子,又将送走自己的女儿。

  

  儿子送去受苦,女儿送去避难。

  老天何苦要这样折磨一个母亲呢?

  “母亲?”妲己看着苻妫的脸,笑容淡下来。

  母亲明明在高兴,自己却感受到她的悲伤。

  

  苻妫收起激动,牵起妲己的手,摩挲再摩挲,“他做了什么?”

  “母亲······他把我扶起来了。”

  “他说了什么吗?”苻妫看上去很快活,兴致勃勃地发问。

  这让妲己如鲠在喉,她不想打搅苻妫的兴致,“他问我是否受伤,嘱咐我行动小心。”

  没关系,她会自己去找到答案的。

  “你喜欢他吗?”

  妲己有点羞涩,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蔽膝,笑道,“我觉得他很好。”

  苻妫轻抚着妲己的脸。

  她的女儿长大了。

  屋外的阳光穿过窗棂,洒满室内,苻妫看向窗外,发觉梅花已经残败,仲春已经到来,燕子回到了旧巢,空气中犹带冬日的余寒。再有一个月,桃花就要开了,到时候山野缤纷,又是一番好景。

  “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已经到来,你该出门晒晒太阳了。”

  不要辜负了好春光啊。

  “苏全孝,你冷吗?”严惠烈蜷缩在被窝里,声音闷闷的。

  苏全孝用皮毛被衾把自己缠得严严实实,“冷啊,冷死了都。”

  还好你在,没有你,冬天就更难过了。

  “你们不是有澡堂子吗?你上那里多待会,也暖和。”

  “有啊,兄弟们巴不得都挤在里面取暖,但不管那里有多暖和,终究还是要出来的。”

  苏全孝有点感慨,其实浴堂距离他们营房也不远,就是这么一段不远不近的路,天热的时候大家都计较浴后行动要出汗,嫌热,嫌白洗了澡,天冷的时候又计较行路中被冷风吹散了热气,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身体又冷下去。

  “不过好在春天已经到了,”严惠烈宽慰他,“天气会变暖的,生活也会变好的。”

  这是件好事,苏全孝却开始担心。

  

  等到天暖起来,严惠烈是不是就不会再像冬天那样握着玉鱼睡觉,他计较自己不能再感受到玉鱼的温暖,不能再和严惠烈继续这样似有若无的亲近,想开口请求,又觉得难以启齿。

  去年刚认识没多久,他就可以像孩子对长辈撒娇那样请求她为自己讲故事,现在却开不了口了。

  

  这多奇怪啊。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心起了变化。

  他确实像孙子羽说的那样,思春了。

  但他不能告诉别人。

  

  告诉兄弟,大家会觉得是他疯了,可要他告诉严惠烈,他实在做不到,也不敢做。

  他怕她离开。

  苏全孝羡慕孙子羽,孙子羽和阿桕虽然不能常常见面,但每个月总有机会相会,他和严惠烈虽然日日说话,却是终生不能相见。

  

  孙子羽和阿桕的感情有希望,所以能走到一起,他和严惠烈没有希望,有什么必要表明心迹呢?

  “嗯,惊蛰之后日头落得晚了,白昼变长,仓庚喈喈,采蘩祁祁,大地的生机又回来了。”

  这已经够好啦。

  苏全孝在心里劝说自己别再计较。

  “你现在说话像个诗人了。”

  “那看来我学得还不错。”

  他学习的态度比起从前要好上太多,负责教育质子的老师对此感到欣慰,没有什么比学生变得好学更能鼓舞一个老师的了。

  

  兄弟们也调侃他,说他转性了,连崇应彪都说他看起来比从前聪明,这话听起来是嘲讽,只是苏全孝知道,崇应彪夸人和骂人总是一样的,不必作区分。

  “祝你学得更好。”

  “当然,我想学的还有很多呢。”

  他们又絮絮说了很多话,从孙子羽和阿桕恋情的发展聊到穆湛青和张垣的感情进展,从穆湛青家里给她施压聊到殷郊为自己的婚恋苦恼,苏全孝说起崇应彪和姬发打架,严惠烈跟着聊起自己和王堇菡的不合。

  苏全孝听严惠烈说着小王、小穆、小张······严惠烈听苏全孝说东西南北和王孙,人称都混淆到一块,说的人头大,听的人也头大。

  

  严惠烈听得迷糊,被窝里又这么暖和,热气熏得她昏昏欲睡。

  “所以是西边的打赢了,还是你老大打赢了······”

  苏全孝放轻了声音,他知道严惠烈犯困了,“被拉开了,没分出胜负呢。”

  “你上去帮忙了没?”她说话就像在闷闷地冒泡。

  苏全孝的声音更轻了,“帮了一下。”

  “你挨打了吗?”严惠烈的声音越来越低。

  “······没有。”

  “聪明······”一闪即逝,苏全孝差点没听清。

  其实他没有那么聪明,只是想在她面前装一装,只是不想她担心罢了。

  “晚安。”

  严惠烈没有回答,她真的睡着了。

  可是苏全孝睡不着。

  

  哪怕有玉鱼取暖,有炭盆烤火,屋外的寒气还是会钻进他的被窝,即使他已经这么用力地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几乎要把发热的玉鱼嵌进自己的身体,还是觉得冷。

  春天啊,快点暖起来吧。

  苏全孝真诚地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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