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跨院的烛火一夜未熄,昏黄的光透过窗棂,映在满地狼藉的庭院里——昨日混乱时打翻的花架、溅在石阶上的血迹,还有被踩断的枯枝,都还维持着原样,像一道未愈合的伤疤,提醒着这里的人昨夜的惨烈。
江厌离坐在金子轩的床边,手里攥着一块干净的帕子,正轻轻替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金子轩的额头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血迹的地方已经发黑,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偶尔蹙起的眉头,证明他还在承受着剧痛。昨夜被李承鄞砸伤了头,医师说伤得极重,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天意。
“子轩,你醒醒好不好?”江厌离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阿凌和如锦还在等你呢,他们不能没有爹爹……”
床榻边的小凳上,金如锦抱着布娃娃,蜷缩在侍女怀里,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不敢看金子轩的样子;金凌被乳母抱在怀里,不知是饿了还是吓到了,时不时发出几声微弱的哭闹,却被乳母赶紧捂住嘴,生怕吵到金子轩。
“夫人,您歇会儿吧,您都守了一夜了。”侍女看着江厌离眼底的红血丝,心疼地劝道,“医师说了,金宗主需要静养,您要是垮了,孩子们怎么办?”
江厌离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没事,再等等,子轩一定会醒的。”她怎么能歇?昨夜若不是蓝曦臣他们及时拉住李承鄞,子轩怕是早就没了性命。如今子轩昏迷不醒,子衿又重伤在隔壁,整个金氏只剩下她一个能撑事的人,她若是倒下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侍女的惊呼:“金姑娘!您别乱动啊!您的伤还没好!”
江厌离心里一紧,连忙起身往隔壁走。推开房门,就看到金子衿挣扎着想要下床,背部的绷带已经渗出了血,脸色比金子轩还要难看。“子衿!你干什么?”江厌离快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医师说你背部断了三根肋骨,不能乱动!”
“我要去看承鄞!”金子衿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异常坚定,“我要去看看他有没有事,是不是也受伤了……”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他?”江厌离看着她,又气又心疼,“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醒醒?”
“他不是故意的!”金子衿猛地抬高声音,眼泪掉得更凶了,“是那个弹琵琶的人!是她控制了承鄞!承鄞是无辜的!我要去告诉聂宗主,让他别伤害承鄞……”
“你别去!”江厌离紧紧按住她,“外面全是守卫,你现在出去,只会让大家更担心!再说,蓝宗主他们已经把承鄞关起来了,不会伤害他的,你放心。”
金子衿看着江厌离坚定的眼神,挣扎的力气渐渐小了,最后瘫倒在床榻上,失声痛哭:“可是……可是承鄞他一定很疼……他被捆着,一定很害怕……”
江厌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知道子衿对李承鄞的感情,可这份感情,如今却成了伤害自己、伤害家人的利刃。她轻轻拍着子衿的背,声音放得柔了些:“子衿,我知道你难受,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先好好养伤,等子轩醒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金子衿哽咽着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看向窗外,眼神里满是担忧——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李承鄞恢复清醒的那一天,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只剩下仇恨和死亡。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聂明玦派来的弟子提着食盒和药碗走进来,对着江厌离行了一礼:“金夫人,这是宗主让送来的伤药和粥品,医师说金宗主和金姑娘都需要补充体力。”
“多谢聂宗主。”江厌离接过食盒,看着弟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外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弟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回夫人,蓝启仁先生从云深不知处带来了蓝宗主的女儿,现在已经到不净世门口了。另外,宗主让我们加强了东跨院的守卫,说是怕贼人再来偷袭。”
“蓝宗主的女儿?”江厌离愣了一下,才想起之前听人提起过,蓝曦臣有一个女儿叫蓝清沅,却从未对外提及孩子的母亲是谁。她心里隐隐有些疑惑,却也没再多问——如今自家的事都一团糟,实在没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知道了,辛苦你们了。”江厌离打发走弟子,将药碗递给金子衿的侍女,“你好好照顾子衿,我去看看子轩。”
回到金子轩的房间,金凌已经睡着了,金如锦却还是睁着大眼睛,紧紧抱着布娃娃。江厌离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如锦,别怕,爹爹会好起来的,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回家?”金如锦抬起头,眼里满是迷茫,“娘亲,我们的家不是被烧了吗?我们还能回家吗?”
江厌离的心像被揪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金麟台已经被烧为平地,他们哪里还有家?可她不能让孩子知道这些,只能强忍着眼泪,笑着说:“能,我们当然能回家。等爹爹好了,我们就找一个新的家,一个没有坏人、没有吵架的家,好不好?”
金如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靠在江厌离怀里,渐渐闭上了眼睛。江厌离抱着女儿,看着床上昏迷的丈夫,心里满是绝望和无助。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过这场风波。
就在这时,床上的金子轩忽然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江厌离连忙放下金如锦,冲到床边:“子轩!你醒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金子轩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涣散,看了江厌离好一会儿,才认出她。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阿离……李承鄞……他……”
“你别说话,别激动!”江厌离连忙按住他,“李承鄞已经被关起来了,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等你好了再说。”
金子轩却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不……我要杀了他……我要为族人报仇……”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额头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子轩!你别这样!”江厌离按住他,眼泪掉了下来,“你要是出事了,我和孩子们怎么办?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金子轩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又看了看熟睡的金如锦和金凌,挣扎的力气渐渐小了。他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落——他恨李承鄞,恨那个操控李承鄞的人,恨自己没能保护好族人,可他更怕失去眼前的家人。若是连厌离和孩子们都没了,他就算报了仇,又有什么意义?
“好……我听你的……”金子轩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好好养伤……等我好了……再找他们算账……”
江厌离终于松了口气,她握住金子轩的手,轻声说:“这就对了。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端粥来。”
她起身去端粥,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