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高考最后一门结束还有三分钟,考场里的时钟秒针每跳一下,都像敲在江淮棠心上。她早把笔、橡皮按顺序收进透明笔袋,手指扣着桌沿,脚尖悄悄踮起,校服裤的裤脚蹭过椅子腿,连呼吸都跟着秒针的节奏放轻——就等那声铃响,好立刻冲出去。
“叮铃铃——”终考铃声猛地炸开,江淮棠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抓起笔袋和准考证就往外面跑。
考点大门外的树荫下,苏岚手里握着两瓶冰饮,指尖沾着点冷凝的水珠。看见人群里那个冲在最前面的身影时,她下意识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嘴角刚弯起,又悄悄压了压,眼底漫开一层说不清的复杂。
“妈!”江淮棠的声音先传过来,下一秒,她就扑进苏岚怀里,胳膊紧紧圈住妈妈的腰,把脸埋在她肩头蹭了蹭“我终于考完了!再也不用背那些公式了!”
苏岚手里的冰饮轻轻抵在女儿背上,她抬手拍了拍江淮棠的后背,声音里带着松快的笑意:“是啊,太好了,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江淮棠松开手,接过苏岚递来的冰饮,拉开拉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她满足地喟叹一声,拉着苏岚的胳膊就往路边走:“妈,咱们回酒店吧!一会儿该等爸和瞿知珩过来了。”
苏岚被她拉着走了两步,脚步却悄悄慢了些。江淮棠回头时,正撞见妈妈眼底没来得及藏好的情绪——有疼惜,有犹豫,还有点她读不懂的沉重,和刚才的笑意完全不一样。
她拉着妈妈的手顿住,眉头轻轻皱起,语气里的雀跃淡了些:“妈,怎么了?您怎么不说话呀?”
苏岚沉默了两秒,指尖轻轻攥了攥江淮棠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点颤抖,她才缓缓开口:“我们先走吧,路上风大,有话到房间里说。”
江淮棠被她拉着走,一阵不安感突然漫上心头,脚步下意识慢了半拍,又追问了一遍:“妈,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爸和瞿知珩那边出什么事了?是……路上堵车了,还是临时有急事?”
苏岚没回头,只是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拉着女儿的手往酒店方向走,脚步放得很慢,声音轻得像被风裹着:“没堵车,也没急事。”
这话没让江淮棠安心,反而更慌了。她看着妈妈紧绷的侧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以前妈妈高兴的时候,会轻轻晃着她的手说话,可现在,妈妈的手只是攥着她,连指尖都有些僵硬。江淮棠停下脚步,轻轻挣了挣,语气里带了点急:“妈,有什么事您就说吧,反正我现在试也考完了,不管是什么事,我都能听的。”
苏岚抬手捋了捋江淮棠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指尖轻轻蹭过女儿的额头,声音软得发颤:“小棠,我的好孩子,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张开胳膊,给了江淮棠一个大大的拥抱,力道比刚才在考点时重了许多,像是要把人紧紧护在怀里。江淮棠被抱得一怔,心里“咯噔”一下,所有不安突然翻涌上来,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苏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闷闷地传进江淮棠耳朵里:“这些年,我们终于撑过来了。”
江淮棠僵在妈妈怀里,脑子嗡嗡的,完全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只能愣愣地问:“妈,怎么了……?”
苏岚慢慢松开她,眼眶已经红了,声音带着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浸了泪:“没有爸,也没有瞿知珩。”
“妈,您说什么?”江淮棠的瞳孔猛地缩了缩,下意识后退半步,看着苏岚,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您在说什么呀?我们不是还约好要先一起回酒店收拾东西吗?”
苏岚抬手抹了抹眼泪,声音更哑了:“小棠,考前一直没能叫醒你,这两天强制服用了一些药才敢让你去参加考试的,头还痛吗?”
江淮棠站在原地,像被冻住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看着苏岚泛红的眼睛,又想起妈妈刚才的话,只觉得混乱又心慌:“妈,您说的怎么我都听不懂?什么叫醒我?什么吃药?”
苏岚没再解释,只是轻轻拍了拍江淮棠的手背,语气里带着温柔:“小棠,我们先坐车。”
江淮棠心里的慌一下子涌得更厉害,脚步钉在原地没动:“坐车?去哪?不是要回酒店嘛?爸和瞿知珩还在那边等着呢!”
苏岚垂了垂眸子,伸手牵住女儿的手腕,力道放得很轻,却带着坚定:“小棠,现在考完了,我们应该勇敢面对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驶过来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是苏岚早就约好的。她拉着江淮棠往车边挪,打开后座车门,轻轻把女儿往车里带。
江淮棠的脚刚踏上车门,整个人突然一阵失重感,像是踩空了台阶,她扶住车门框,声音里终于带了明显的颤:“面对什么?妈,您到底在说什么呀?您别吓我好不好?”
江淮棠坐在出租车后座,目光紧紧盯着苏岚给师傅指路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刚才没问出口的话又涌了上来:“妈,您刚才说……没有爸,也没有瞿知珩,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之前去庙里求的红绳还在酒店呢,瞿知珩还说那是平安符,咱们俩各一个。”
苏岚听到“红绳”两个字,动作顿了顿,从随身的包里慢慢掏出一个红绳铜钱。
江淮棠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接:“对,就是这个!这不是他给我的吗?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苏岚没把红绳递给她,反而轻轻抓起她的手腕,把红绳重新系在她腕上,指尖的动作很轻,声音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小棠,其实这是去年咱们俩一起去城郊寺庙祈福时,我为你求来的。那天就咱们两个人,没有别人。”
“不可能!”江淮棠猛地摇头,语气格外笃定,“那天明明是我、您、爸,还有瞿知珩四个人一起去的!……那些场面我记得清清楚楚!”
苏岚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相册已经打开,正好停在去年祈福那天的照片上。江淮棠低头一看——照片里只有她和苏岚站在寺庙门口,苏岚站在她的旁边笑着,身后的香火气都清晰可见,可本该站在她身边的“爸”和“瞿知珩”,连一点影子都没有。
她不信,又抢过苏岚的手机往下翻——去年春节看烟花的照片,只有她和妈妈裹着厚外套站在公园里;今年春节吃年夜饭的照片,餐桌旁也只有两个人的身影。那些她“记得”有四个人的画面,照片里始终只有她和苏岚。
“这……这不可能……”江淮棠的声音开始发颤,这时苏岚又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她几乎是抢过手机,手指飞快地划开屏幕,先翻通讯录——没有备注“父亲大人”的号码;再点开微信,通讯录里翻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那个备注“土味情话王子”的账号,连聊天记录里,都找不到一点和“瞿知珩”“爸”有关的痕迹。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江淮棠的手指僵在屏幕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那些曾经清晰到能摸到温度的记忆、那些以为“真实存在”的人,好像在照片和手机屏幕前,突然碎成了片。
江淮棠看着眼前满眼憔悴的妈妈,眼眶发紧,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指尖触到腕上的红绳,那点熟悉的触感,却让她想起瞿知珩出现的那天,好像真的像一场突然开始的梦。
可那场“梦”里的细节太真切了:高一下学期她请假坐在椅子上,从那时起,瞿知珩就突然降临到自己的生活中,还帮自己处理了那些各种各样的麻烦;后来在她需要陪伴的时候,依然是瞿知珩愿意陪着自己,还说他不嫌自己麻烦;还有各种各样的场面,瞿知珩对于她来说早就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知己,那些他对她好的画面、送的小礼物、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火锅的幸福场景……怎么会是假的?
江淮棠的指尖越攥越紧,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瞿知珩说过的话——那天在夜里,他轻声说“我的心里从来都只装你一个人”。那句话的语气、他眼里的光,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是假的。
正恍惚着,出租车突然停了下来。江淮棠抬头一看,车窗外赫然是医院的大门,白色的楼体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发疼。她还没反应过来,苏岚已经拉着她下了车,熟门熟路地往医院里走,最后停在一间写着“心理科”的诊所前。
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位戴眼镜的医生,桌上摆着厚厚的病历本。苏岚的目光悄悄落在江淮棠脸上,带着点紧张——她在等,等女儿是不是会像以前一样,把这位主治医生认成“江启东”。
可江淮棠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医生,眼里只有陌生。她跟着苏岚走到桌前坐下,医生温和地问她“考试累不累”“最近有没有睡好”,她却没什么心思回答,只是盯着桌角的盆栽发呆,脑子里还在翻涌着那些和瞿知珩有关的画面。
苏岚见江淮棠失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随即转头与医生沟通。对话里,江淮棠大概听明白了些:高一下学期期中考前,她的父母便已离婚,此后两年,一直是苏岚独自抚养女儿。后来江淮棠被查出患有臆想症,会将主治医生错认成父亲江启东,还凭空臆想出名为瞿知珩的精神伴侣。为了不影响江淮棠高考,考前一直通过药物帮她稳住状态,如今考试结束,苏岚希望能正式为女儿安排根治治疗。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江淮棠心上。她慢慢偏过头,看着苏岚和医生说话的侧脸,看着诊室外走廊里来往的人,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高一下学期后就没再“见过”的爸爸,是她把医生认成了他;原来陪伴她两年的瞿知珩,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幸福”,全都是她的臆想。
腕上的红绳还在,可当初系红绳的人,却从未存在过。江淮棠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眼泪没预兆地砸在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被所谓的“神”眷顾,那个在黑暗中拉她一把、说她是“神眷顾的女孩”的身影也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是她在脆弱时,给自己编织的一点虚假的支撑。
沟通结束后,医生起身指了指诊室里那张铺着浅蓝床单的治疗床,声音温和:“来,江淮棠,现在我们先做个初步的放松治疗,你躺到床上吧。”
江淮棠顺着医生指的方向看去,床沿的金属扶手泛着冷光,她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下意识看向苏岚。苏岚站在旁边,轻轻点了点头,眼里带着安抚的神色,她才慢慢走过去,在床沿坐下,而后躺了下来。
床单贴着手臂,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医生拉过一旁的遮光帘,诊室里的光线顿时柔和了些,他走到床边,声音放得更轻:“现在试着放松身体,先闭上眼睛,跟着我的话调整呼吸就好。”
江淮棠的睫毛颤了颤,眼前的光影慢慢被黑暗覆盖。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能听到苏岚站在不远处的呼吸声,可脑子里却还在不受控制地回放那些画面——瞿知珩递来的药、“神”伸出的手、四个人的合照……这些曾经支撑她的“温暖”,此刻都变成了扎人的刺,让她连呼吸都带着点疼。
江淮棠闭着眼睛,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身体还绷得发紧,那些破碎的记忆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让她忍不住哽咽着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满是委屈:“妈妈,我好痛苦……”
话音刚落,苏岚的声音就轻轻落在她耳边,带着哽咽,却又透着坚定的力量,一遍遍地唤着她:“小棠,快点醒来吧!”
那声音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她混乱的思绪。江淮棠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她能感觉到妈妈就站在床边,能闻到妈妈身上熟悉的洗衣液味道——那是这两年多来,一直陪着她的、真实的味道。她的手指慢慢松开,紧绷的肩膀也一点点垮下来,黑暗的眼前,好像不再是之前梦里的无边无际,反而透出了一点微弱的、属于现实的光。
她慢慢感觉的到黑暗正被人一点一点撕开,透进细碎的光。苏岚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小棠,小棠”的呼唤反复萦绕在耳边,从一开始的轻柔,慢慢变得急切,像要把她从某个混沌的漩涡里拉出来。
小编😭😭😭
“想过离开,当阳光败给阴霾,没想到你会拼命为我拨开……”
——《好想爱这个世界啊》
小编瞿知珩或许是假的,但“他”带给她的勇气,早已经融进了她的骨血里,成了她面对现实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