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成的CBD灯火通明时，姜晚柠刚把驻场办公室的最后一盆绿植摆好。窗玻璃映出她的身影，白衬衫的袖口挽着，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串简单的玉珠——是谢宇去年送的生日礼物，说戴着能安神。
手机响了，是谢宇的视频电话。
“布置好了？”屏幕里的他刚回到家，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姜晚柠转了圈手机，给他看整个办公室“差不多了，明天就能正式开工。江遇的团队效率挺高，资料都备齐了。”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谢宇的目光扫过屏幕里的角落，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姜晚柠笑了“那倒没有，就是下午去现场勘测定位时，他盯着图纸跟我讨论了三个小时的排水坡度，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她拿起桌上的玉兰茶包晃了晃，“不过答应我的事没忘，明天下午的项目会，他说让我带茶过去。”
谢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随即又松开，语气听不出异样“南云的玉兰茶刚上市，我让家里寄两盒新的给你，别用你带的那点散装的招待他。”
“知道了，谢管家。”姜晚柠故意拖长了调子，看见屏幕里的他耳根微微发红，才笑着转移话题，“对了，小溪那边的义诊结束了吗？老街的无障碍坡道用着还行吗？”
“结束了，她刚才发消息说，有个老奶奶坐着轮椅，在坡道上往返推了三趟，说这辈子没这么顺畅过。”谢宇的声音软了些，“她还说，等你回来，请你吃南云老街的蛋挞。”
提到蛋挞，姜晚柠的眼睛亮了“那我可得抓紧工作，争取早点回去。”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姜晚柠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夜景。江遇的办公室就在楼上，透过玻璃隐约能看见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她想起下午在施工现场，他站在脚手架下看图纸，侧脸的线条比高中时更硬朗，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有工人不小心碰掉了靠在墙边的卷尺，他抬头看过去时，眼神里的冷意让周遭的空气都降了温——可当目光转回到她身上时，那点冷意又悄然化开，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姜总，”助理敲门进来，递过一份文件，“江总说明天的项目会提前半小时，让您准备好材料力学的补充报告。”
姜晚柠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页的温度，忽然想起高中时，江遇替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模型零件，指尖相触的瞬间，也是这样微凉的触感。
她翻开报告，扉页上有行潦草的批注，像是随手写的：“碳纤维的弹性模量数据需补充第三方检测报告——江遇”。字迹凌厉，和合同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末尾那个“遇”字的最后一笔，微微向上挑了点，像根藏在冰下的刺。
姜晚柠拿起笔，在旁边写下：“已联系检测机构，明日上午十点前送达——姜晚柠”。落笔时，笔尖顿了顿，最后一横故意写得比平时长了些，像在纸上划下一道浅浅的界限。
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字迹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她忽然想起谢宇刚才在视频里的样子，想起他说“等你回来”时，眼里藏不住的温柔。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把报告合上放在桌上。
江遇也好，过往也罢，都抵不过有人在南云等着她回去吃蛋挞。
至于这场带着点陈年旧账的合作——她姜晚柠的设计，从来不怕被人挑刺，更不怕……重新认识一个人。
明天的玉兰茶，得泡得浓一点才行。
第二天的项目会，姜晚柠果然带了新拆封的玉兰茶。透明玻璃罐里，蜷曲的花瓣还带着南云清晨的潮气，沸水冲下去的瞬间，满屋都飘起清润的香。
江遇看着她把茶杯推到自己面前，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敲“姜总对茶也有研究？”
“算不上，”姜晚柠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南云人待客，总少不了这口玉兰香。就像你们东成人谈事，离不开一杯浓茶醒神。”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味清苦里带着回甘，像极了南云春天的味道——明明是温软的，却藏着股韧劲。视线落在她手腕的玉珠上，那串珠子被茶水的热气熏得泛着温润的光，他忽然想起高中时，她总爱在设计稿的边角画玉兰花，笔尖转着圈，说“等以后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要种一院子的玉兰”。
“补充报告看过了，”江遇收回目光，翻开文件，“检测数据没问题，但施工方案里的预埋件间距，我觉得可以再优化。”
又是一场拉锯战。从预埋件的防锈处理到幕墙玻璃的反光率，两人在图纸上圈点批注，铅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倒比茶香更提神。贺池在旁边记笔记，笔尖都快跟不上他们的语速，偷偷抬眼时，看见江遇指着某页图纸说话时，目光扫过姜晚柠微蹙的眉峰，竟有瞬间的停顿，像是怕自己的话太急，惊着了她。
散会时已近黄昏，姜晚柠收拾文件的手被窗外的夕阳晃了眼——东成的落日比南云沉得快，金红色的光铺在江遇的侧脸上，竟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
“姜总，”他忽然开口，“楼下有家粤菜馆，听说烧鹅做得不错。”
姜晚柠愣住，贺池在后面差点把笔记本掉地上——这位以“拒绝一切工作餐外社交”闻名的江总，居然主动约饭？
“不了，”她把文件合上，笑意浅淡，“晚上要整理今天的会议纪要，谢宇说他今晚发老街改造的最新照片过来，我得赶着看。”
提到谢宇的名字，江遇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杯沿的热气在他眼前氤氲成雾“也好。明天现场浇筑混凝土，七点到。”
“没问题。”姜晚柠转身时，手腕的玉珠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
走出写字楼，贺池才敢压低声音问“姜姐，江总这是……转性了？”
姜晚柠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远处的霓虹灯次第亮起“他不是转性，是在跟过去较劲。”就像她执着于把玉兰茶泡得浓一点，不过是想证明，当年那个会被一句“没灵气”打击到哭的小姑娘，早就长大了。
西莞大学的深夜，谢宇还在改学生的设计稿。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姜晚柠的消息。
【小柠檬】：宝宝！老街的照片呢？我等不及了！
他笑着点开相册，把芷溪刚发来的照片传过去——照片里，老街的路灯亮得温暖，几个老人坐在改造后的骑楼下聊天，轮椅碾过平坦的坡道，留下浅浅的辙印。
【小柠檬】：[哭哭表情] 看得我想家了。
【fish】：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去老街的蛋挞铺子，让老板多放两勺糖。
【小柠檬】：拉钩！对了，今天江遇喝了玉兰茶，没说不好喝。
谢宇的指尖在键盘上停了停，回了个“嗯”。窗外的月光落在桌上，照着他刚写好的便签——上面列着东成下周的天气预报，提醒自己别忘了让姜晚柠带伞。
他知道江遇的心思。就像高中时，那个总对姜晚柠充满热情的男生，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把被风吹散的设计稿一张张捡回来，悄悄夹在她的画夹里。
只是有些心意，藏得太久，连当事人自己都快忘了。
东成的清晨，混凝土浇筑现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姜晚柠戴着安全帽，站在江遇身边看压力表，额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舞。
“压力值稳在3.5兆帕，没问题。”江遇的声音透过安全帽传来，带着点闷沉的质感。
姜晚柠点头，转身时却被脚下的钢筋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撞上旁边的脚手架——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力道不大，却稳得让人安心。
是江遇。他的掌心带着混凝土的凉意，指尖蹭过她手腕的玉珠，像触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猛地松开。
“小心点。”他别过脸，耳根却悄悄泛红。
姜晚柠站稳后，看着他紧抿的唇线，想了想还是往后退了一步“谢谢练歌总。”
江遇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下，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颗用碳纤维废料打磨成的玉兰花瓣，边缘被磨得光滑，在晨光里闪着暗哑的光。
“昨天看你图纸上画了玉兰，”他的声音低了些，“顺手做的。”
姜晚柠捏着那片“花瓣”，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这才想起，高中时她总抱怨模型材料太硬，做不出玉兰的柔软，当时江遇笑着丢下一句“笨”，却在第二天，把自己的铅笔刀磨得锋利，帮她削出了第一片像样的花瓣。
原来有些习惯，藏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改。
她把“花瓣”放进兜里，抬头时正对上江遇的目光，那双工作时带着冷意的眼睛里，此刻竟盛着点说不清的温柔，像被晨光融化的冰。
“谢谢江总，”姜晚柠笑了笑，“等项目结束，我用南云的玉兰木，给你雕个摆件。”
江遇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远处的塔吊转着圈，把朝阳的光洒在两人身上，像给这段迟来的和解，镀上了层温暖的金边。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是谢宇发来的消息。
【fish】：东成今天有雨，别忘带伞。
姜晚柠笑着回了个“知道啦”，抬头看向远处——或许不用等太久，她就能带着满身的玉兰香，回到那个有人等她吃蛋挞的地方。
而有些故事，慢慢来，反而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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