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二）

变故发生在初冬的一个下午。

花园里新移栽的几株名贵山茶被几个毛手毛脚的工人不小心碰断了枝桠。父亲震怒，管家正厉声训斥着那几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工人。我站在二楼的露台上，冷眼看着下面的闹剧。瓷恰好从花园的小径经过，被其中一个急于辩解、胡乱挥手的工人猛地撞了一下肩膀。他踉跄着退了两步，险些摔倒，手里捧着的几本旧书散落一地。

“不长眼的东西！” 管家立刻将矛头转向瓷，似乎想用对他的苛责来平息父亲的怒火，“走路不会看着点？碰坏了花你赔得起吗？！”

那一刻，我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一股灼热的、几乎冲破胸腔的怒意猛地炸开。我冲下楼，脚步快得让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带来一阵熟悉的闷痛。我一把推开挡在瓷身前的管家，声音拔高得自己都觉得刺耳：“你吼他做什么？！撞人的是那几个蠢货！”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瓷。管家惊愕地看着我，父亲也皱起了眉头。我挡在瓷前面，胸口剧烈起伏，指尖因为愤怒和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而微微发抖。我能感觉到身后瓷的目光落在我背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平静，似乎带着一丝微弱的惊讶。

我顾不上心脏的抗议，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书。一本硬壳旧书的边角被粗糙的石子路刮花了。我捡起来，指尖拂过那道刺眼的伤痕，像拂过自己心口被撕开的裂痕。我抬头看向管家和那几个工人，语气冷得像冰：“这些书，比那些破花重要一万倍！再有下次，都给我滚！”

说完，我拉起瓷微凉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拽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花园。他的手腕很细，骨骼清晰，我能感觉到他脉搏细微的跳动。一路沉默地回到屋内，松开手时，我才惊觉自己掌心里全是冷汗，心脏还在不规律地沉重搏动，带着隐隐的闷痛。

我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那份灼热的愤怒像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剩下一种更深、更冷的茫然和恐惧。我为什么要这样？我明明那么讨厌他，讨厌这个注定要被我“使用”的祭品！可看到他被人推搡、被人呵斥时，那股汹涌的保护欲从何而来？像不受控制的野火，瞬间烧毁了我精心构筑的防线。

我们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水晶吊灯的光冰冷地洒下来。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或者掩饰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瓷静静地看着我，黑眼睛里映着我此刻的狼狈和挣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腰，从我手里接过了那本带有划痕的书，指尖轻轻蹭过那道疤，我盯着他的手，想再开口。他却转身，像往常一样，安静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那扇门在我眼前合拢，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就像上刑前最后的判决，那之后，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在我们之间迅速蔓延开来。我看着他依旧安静地在我眼前走动、吃饭、看书，却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像一个随时会消散在阳光里的影子。我试图靠近，换来的只是他更加沉默的退避。那份被我刻意忽略的“使用”目的，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碑，横亘在我们之间，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尘埃。

心脏的闷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每一次都像一只冰冷的手在胸腔里狠狠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