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六）

门被轻轻拉开，外面湿冷的空气裹挟着雨声涌了进来。他迈步走了出去，没有回头。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门外凄冷的风雨，也隔绝了他最后的身影。

“咔哒。”

那一声轻响，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上！

“呃……”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的世界瞬间被猩红和黑暗吞噬。剧烈的绞痛从心脏爆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身体！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意识沉入无边黑暗之前，耳边最后响起的，是父母撕心裂肺的惊叫，还有我自己内心深处，被那关门声碾碎成齑粉的、无声的哀鸣：

「你不属于这里……

你不属于这里……

你也不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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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似乎也落进了我沉沦的意识深处。

白色的天花板，单调的输液管滴答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意识像沉在浑浊水底的碎片，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漂浮。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模糊的视野里是父母憔悴而焦虑的脸。他们看起来老了很多，眼里的红血丝和深刻的皱纹，都透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疲惫。

“阿美？阿美！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认得妈妈吗？”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凑过来，冰凉的手指颤抖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茫然地看着她。这张脸……很熟悉，心底深处似乎有模糊的温暖感升起，但……名字？称呼？一片空白。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只能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医生！医生！他醒了！” 父亲的声音沙哑而激动，对着门外大喊。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很快进来，拿着小手电检查我的瞳孔，问一些简单的问题：名字？年龄？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名字？我努力地想，脑海里却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擦不掉的浓雾。只有一些零碎的、毫无关联的画面闪过：巨大冰冷的水晶灯……苍白的光线……一个极其安静、单薄的侧影……还有……心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闷闷的钝痛。

“……美？” 我试着发出一个音节，带着不确定。

“对！阿美！你是阿美！” 母亲激动地握住我的手，眼泪汹涌而出。

医生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和父母低声交谈了几句，神情凝重。

我捕捉到几个词：“脑缺氧……记忆损伤……选择性遗忘……需要时间……”

遗忘？我忘了什么？

住院的日子漫长而空洞。身体在精心的护理下缓慢恢复，但大脑里那片浓雾始终没有散开。父母小心翼翼地陪伴着，给我看家里的照片，讲述我过去的生活，试图唤醒那些沉睡的记忆。照片上那个笑容张扬、眼神明亮的少年，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人。那些关于奢华生活、关于“二少爷”身份的讲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也无法引起任何共鸣。

只有心口那阵时不时的闷痛，真实而顽固，像一个无法摆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