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迅速收敛思绪,面上依旧保持着端庄贤惠的姿态,又开口提议道:“端妃身子最弱,在宫里养病怕是不相宜,不如让她也随驾同行吧。”
这话看似为端妃着想,实则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做做表面功夫罢了。对于跟自己没有利益冲突的人,皇后向来擅长施些小恩小惠,以彰显自己的贤德。
皇帝闻言略微沉吟,随即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见状,皇后又顺势提起华妃,语气柔和道:“那华妃……不如让她待在紫禁城里照看宫里的其他嫔妃。”
她心下盘算着,与其让皇上突然想起华妃,或者曹贵人提起华妃,还不如自己主动安排,既显得周全,还能隔绝华妃与皇上见面。
毕竟见面三分情嘛!万一皇上见到了华妃,而华妃又是认错又是哭诉的,只怕好不容易从华妃手里收回来的宫权又被分走,那就不美了。
曹贵人听得此话,也不多言,只低头拔下自己发髻上的步摇,放在温宜公主面前轻轻晃动,逗弄着孩子。
那步摇精致夺目,引得温宜咯咯直笑。
皇帝被温宜的笑声吸引,目光也随之落在曹贵人手中的步摇上,一眼便认出那正是他赐给华妃的。
他眉头微皱,看着这些女人为着去圆明园的事各打机锋、各怀心思,破天荒的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有些小气了。
随即,他又想到对华妃的冷落意为敲打,并非真的想彻底冷落她。于是他大手一挥,果断宣布:“华妃也去,贵人及以上位份的嫔妃都带去吧。”
此话一出,皇后顿时就是一噎。她是这个意思吗?她分明是想要留华妃在宫里,未曾料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真是晦气。
一股懊恼之意油然而生,早知道她就不多嘴提华妃了,只是……
她看了一眼曹贵人,哪怕她不提,想来曹贵人也会找借口提起的,毕竟她带着温宜来景仁宫请安的目的不就在此吗?她强压住内心的烦意,勉强笑了笑,“是。”
安陵容默默算了算,常在及以下位份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欣常在,一个是淳常在。
不过欣常在育有大公主,自是要随行前往,也就是说,只余淳常在独自留在宫里咯!
如此看来,宫里可真是清净啊,那她要不要找借口留在宫里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不妥,若是真按皇后的意图留下,恐怕并非明智之举,毕竟人心叵测,还是谨慎为上。
况且,她也对传闻中的“万园之园”充满好奇,如今的圆明园虽未经后面几代帝王的持续扩建,但以雍正帝审美品味来说,想必这圆明园如今的景致也不可能差了,那还是去看看吧!
安陵容回到春禧殿后,便唤来了芳菲、灵之等人,着手安排收拾行装,并细细挑选随行的宫女与太监。
商枝是必定要带上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华妃还会不会设下的“假孕局”,万一剧情依旧,谁能保证她不会也将赵太医一同设法调离?
若是皇上重用的大臣或是王爷之类的求皇帝指派太医,并且点名要谁,皇帝只怕不会回绝,那赵太医可能也会被调离。
再者其他太医没调查过,她可不敢信任,万一她一时大意着了道,那可就没地哭了。
灵之心思缜密,与她最为默契,且行事得力,此行自然少不得她;竹若既是太后特意派来照拂她的姑姑,自然也不能落下。
清荷也得带上,她也是个极妥帖的,且梳妆手艺又好,怎能少得了她呢?
不过,春禧殿自是也得留一位稳妥可靠的人看守,以防有人趁她外出之际前来做手脚。这般思量之下,芳菲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随行太监,魏岑术自然要带去。有他在,能方便与魏公公手下的人私下互通消息。
小德子拳脚功夫还不错,力气又大,将他带在身边也安心;小庄子消息灵通,自然也需同行。
如此一来,这三人一起随行最为妥当。
而春禧殿这边,则留下芳菲看顾,顺便让她悉心调教清露、小安子和小卓子等人。
待她产下孩子后,再挑两个得力的安排到孩子身旁照料。
这样一来,内内外外皆可井然有序,无后顾之忧。
还有,魏岑术说魏公公那边已将接生嬷嬷寻妥,人也妥善的安排进了内务府候着。
待她孕期满七个月时,便让留在宫里的芳菲去内务府一趟。
届时,将接生嬷嬷的名字告知芳菲,由她先行查验这两人是否有异。若确认无虞,芳菲便可直接将人带回春禧殿。
毕竟,芳菲是从乾清宫调来的姑姑,更是皇帝特意指派到她身边的人。
有芳菲亲自去挑选接生嬷嬷,纵使内务府中有人心里有鬼,谅他们也不敢阻扰或者换人。
如此一来,那些被暗中收买的接生嬷嬷便能隔绝在外。
等芳菲以御前姑姑的身份敲打过接生嬷嬷后,再将她们送去园中住着,以防她忽然早产而没有接生嬷嬷,更是为了杜绝旁人趁虚而入的风险。
春禧殿的宫人正为此次圆明园收拾行装,一众人忙忙碌碌,小安子就进来禀报苏培盛来了。
安陵容放下手里用井水冰镇过的莲子百合汤,道:“快请苏公公进来。”
“奴才给柔贵人请安。”苏培盛笑呵呵的拂尘点地,行了个礼。
安陵容抬了抬手,笑道:“苏公公客气了,赶紧免礼,不知公公来,所为何事?”
“奴才谢过小主。”苏培盛微微躬身,一脸笑意,将皇帝的安排娓娓道来:“小主,皇上特意吩咐,为小主特制了一辆马车,不仅内里宽敞,还会尽力减少颠簸,确保小主一路平安到达园子。皇上让小主莫要忧心出行之事。”
安陵容闻言,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眼中染上几分柔和的光泽:“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还要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皇上。”
“小主客气了,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出发的日子定在五日后,还请小主知晓。若小主没有其他吩咐,奴才就先告退了。”说罢,苏培盛微微退后一步,静候回应。
安陵容看了一眼芳菲,吩咐道:“芳菲姑姑,劳烦你替我送送苏公公。”
苏培盛笑意不减的躬了躬身子:“是,奴才告退。”
芳菲上前伸出手:“公公请。”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殿,芳菲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今儿天气热,还劳动公公跑这么一趟,实在是辛苦了,些许心意,还请公公切莫推辞。”
苏培盛笑呵呵的接过:“姑姑客气,那我就先走了。”
芳菲微微一屈膝:“公公慢走。”
瞧着苏培盛离开,秋芳转身进了殿,走到安陵容身边,笑着道:“小主,皇上真是有心了。”
安陵容先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凝眉道:“五日后出发,你趁着这几日领着灵之清荷等人,做几幅马车上用的厚垫子,不要让旁人知晓。”
芳菲会意,点了点头:“是,小主放心,奴婢会办好此事。”
五日后,天色尚未破晓,安陵容便被灵之轻声唤醒。她睡眼朦胧地靠坐在床边,半晌才缓过神来,缓缓起身洗漱。
待一切收拾妥当,用过早膳,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主仆几人正欲出门,外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安陵容抬眸望去,只见沈眉庄一头薄汗,匆匆而来:“还好,我来得不算晚。”
“姐姐,这是怎么了?怎的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有事?”安陵容看了一眼天色,微露疑惑。
沈眉庄走到安陵容身边,自然的接替商枝的位置,伸手扶住安陵容的左手,语气温柔却带着几分关切:“这马车又不在春禧殿门口接你,虽说你可以乘轿撵行一段路,可到了内右门也得下轿步行。如今你的肚子愈发大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特地赶来陪你一道。”
闻得此言,安陵容心头一震,愣在原地。
她与沈眉庄的交好以及多次提醒,都是存着几分算计的,虽也有两分真心,但更多是出于利益考量,只盼宫中能有个可信的盟友。
然而此刻,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她不该再一直想着如何从沈眉庄身上获取利益,而是也该回报沈眉庄同样的真心相待?
她能从沈眉庄的一言一行里感觉到,沈眉庄对她的情谊是真心的,更是出于本心的照顾关心她,比她在剧里看到的沈眉庄对甄嬛的情谊,也毫不逊色。
也许经历了甄嬛的“背刺”,沈眉庄待她的这份情谊甚至比与甄嬛的要更加真挚。
安陵容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暖意,眼眶有些发热。她抿了抿唇,随即轻轻拉住沈眉庄的手摇晃了一下,声音柔软如羽:“姐姐待我这样好,我可不知该如何报答姐姐了。”
沈眉庄闻言,只是温婉一笑,抬手温柔地替她理了理脖颈处的领巾:“妹妹不必多想,咱们姐妹之间,何必提什么报答。况且,我待你好是我想这么做,也是你值得。”
安陵容的心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动了一下,她低头望着两人交叠的手,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
真好,她做到了,她将沈眉庄从甄嬛身边撬了过来,以后沈眉庄就是她的“眉姐姐”了。
“姐姐说得是,那咱们赶紧走吧。”安陵容唇角含笑,声音轻柔地回应道。
“别急,我知道你如今行动不便,坐轿子又怕走得快了不安全,所以特地提早来接你。咱们慢慢过去,时辰定然不会差的。”沈眉庄轻轻拍了拍安陵容的手背,语气温和而笃定,仿佛春风拂过湖面般令人心安。
面对如此细心体贴的沈眉庄,安陵容又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她笑着点了点头,任由沈眉庄挽住自己的手,姐妹二人缓步走出春禧殿,身影渐次隐没于晨光之中。
待各宫娘娘和小主们都陆续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启程,穿过巍峨的宫门,向圆明园进发。
那队伍之长,一眼望不到尽头,前头的车队已走出二里地,后方的却仍停滞未动。
贵人所乘的马车比较简陋,内部也逼仄,在这酷暑天气里,犹如蒸笼般。
然而,这一路除了咬牙忍耐,也别无他法。但安陵容的马车,却是皇帝特意吩咐工部匠人打造的,车厢宽敞舒适,与旁人的逼仄狭窄截然不同。
沈眉庄送安陵容到她的马车旁,又殷殷叮嘱了安陵容几句,便打算转身回自己的马车,却被安陵容唤住了脚步。
“姐姐,不如与我同坐一车吧。”安陵容微笑提议,又安排了原本该与自己同坐马车的竹若去沈眉庄的车上。
听得此安排,竹若并无异议,她明白小主想与姐妹一起说话解闷,自己留在车内反倒显得有点不识趣。
再者,即便分坐两车,彼此距离也不过隔了一辆莞贵人的马车,真有什么事,只需稍作传唤即可。
如此一想,竹若便欣然从命,依着安陵容的安排去了沈眉庄的马车。
一时之间,车轮辘辘,队伍浩荡前行,沿途清风徐来,卷起一片尘土飞扬,映衬着这一路上的繁华与隐秘交织。而安陵容与沈眉庄的马车内,笑声低低传来,似有千言万语正流淌其中……
甄嬛早已坐进了马车里,自然未曾瞧见沈眉庄与安陵容同乘一车的情景。
然而,随行在马车旁的浣碧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车队刚一启程,借着车轮滚动发出的嘈杂声响作掩护,浣碧掀开车帘的一角,把方才所见之事添油加醋地讲述给甄嬛听。
甄嬛虽默然不语,可心底却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滋味。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眉姐姐待安陵容似乎比待自己更亲近些。
明明她与眉姐姐之间的感情看着一如往昔,可她总觉得眉姐姐与她之间有一股微妙的疏离感萦绕在侧,挥之不去。
她侧目瞥了一眼仍在低声絮叨的浣碧,轻轻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自己对浣碧的处处维护让眉姐姐生气了,这才导致两人之间生出了些许的隔阂吧。
可她又不能向眉姐姐坦白真相,毕竟浣碧的母亲乃罪臣之女,若浣碧的身世被他人知晓,于甄家而言必将是一场灾祸。
她再如何聪慧,再如何“女中诸葛”,但只要是人,总逃不过一个情字。
甄嬛看重父女之情,也看重与浣碧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以及浣碧还是她的妹妹,她实在不忍太过苛责浣碧,也不愿辜负了甄远道的嘱托。
思绪至此,甄嬛只盼眉姐姐心里的气能够随着时间消散,待冷静下来后,会理解她的不得已,两人能够冰释前嫌,恢复昔日亲密无间的情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