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曹贵人住处的路上,安陵容故意放缓了脚步,与齐妃等人拉开距离。
甄嬛瞥见她的举动,略一思忖,便随口挑了个话题,引着曹贵人说话,顺势也将齐妃与欣常在的注意力揽到了自己身上。
沈眉庄扶着安陵容,缓缓随行于几人身后几步的距离。她抬眸瞥了一眼前方那几人,见无人留意她们,才低声问道:“容儿,这是怎么了?”
安陵容微微垂眸,声音轻若耳语:“姐姐,这宴无好宴啊。”
沈眉庄的目光轻轻扫过曹贵人的背影,眼底寒芒一闪而逝,旋即恢复如常。她语气平静却暗藏深意:“我自然明白,待会咱们需得小心些。”
安陵容轻轻“嗯”了一声,唇角微抿,继而低声道:“咱们不能只是被动接招,被牵着鼻子走,化被动为主动才是上策。”
沈眉庄眉梢微动,沉吟道:“你是说今日就……”
安陵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握了握沈眉庄的手,侧过头对身旁的清荷低声叮嘱了几句。
清荷点头会意,随即放慢步伐,渐渐与走在最后的小德子并肩而行。她悄声在小德子耳边吩咐了几句后,又悄无声息的回到安陵容身旁,神色如常,不露半分端倪。
小德子见无人关注自己,脱离队伍,沿着另一条小径快步离去,身影很快隐没在转角处。
……
“小主,梅子汤凉好了,请各位小主品尝。”曹贵人的贴身宫女端着一个托盘进了待客的厅堂,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端着盘子的小宫女。
众人身边的贴身宫女各自拿了一碗梅子汤,放到自己小主面前。
欣常在打趣道:“方才动了荤腥,现在又给咱们解腻,你的心思真是难得。”
曹贵人以扇遮唇轻笑起来,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坐在她旁边的齐妃尝尝这梅子汤。
看到这碗梅子汤,沈眉庄眸光微动,抬眸与安陵容和甄嬛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无需多言,她们心照不宣,果然来了,这场所谓的“赔罪宴”就是冲着沈眉庄来的。
三人默契地移开目光,不动声色。
沈眉庄佯装不知的配合,端起碗就喝了起来,一口下肚,顿时只觉一阵恶心翻涌上来。她捂着嘴,赶紧将碗放回桌上。
“哟,沈贵人这是怎么了?”坐在后方的曹贵人一直盯着沈眉庄的一举一动,见状立刻出声喊了出来。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纷纷起身围到沈眉庄身边。
甄嬛站在沈眉庄身旁,替她轻抚着后背。
而坐在沈眉庄身旁的安陵容则满脸担忧,关心问道:“眉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面对众人关切又各怀心思的目光,沈眉庄稳住心神,解释道:“大概是方才多吃了些白玉蹄花,有些恶心罢了。”
齐妃不解道:“恶心?这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会恶心呢?”
沈眉庄摇了摇头,微微蹙了蹙眉,并未说话。
曹贵人心中暗道齐妃真是最佳助攻,于是趁势追击,意有所指地问:“你这样恶心有几日了?”
沈眉庄一边佯装思索,一边看向安陵容,见对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答道:“近来天气炎热,我不思饮食已有几日了。”
欣常在自是不知这是曹贵人设下的圈套,被牵着鼻子走,脱口便问:“啊?莫不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沈眉庄三人不发一言,心中却已明白,事情果然与她们猜测的一般无二。
见无人接话,曹贵人只得靠近沈眉庄,压低声音却清晰可闻地问:“我问你,你这个月的月信来了没有?”
“我……”沈眉庄脸颊微红,支支吾吾的。
欣常在大大咧咧地笑道:“哎呀,大家都是姐妹,有什么可害臊的。”
曹贵人也顺势附和着催促道:“是啊,快说呀!”
沈眉庄略显窘迫,低头羞赧道:“这个月已是迟了半月有余了。”
不等其他人反应,曹贵人状若恍然大悟般,立时一锤定音断言:“这八成是有了!”说完,她还特意转向齐妃,满脸笃定地征询认同,“齐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齐妃心中似有千般思绪缠绕,略有些恍惚。乍然听到曹贵人的问话,不觉暗自嘀咕,她又不是太医,也不知道啊!
见众人都巴巴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齐妃只得无奈地开口问沈眉庄:“你除了恶心之外,还有没有觉得身子懒怠?几日不想动弹,有时还想吃酸辣之物?”
既然要配合这场戏,自然得配合到底,沈眉庄自是羞涩地点了点头。
曹贵人瞧见这一幕,满脸高兴,当即唤来身边的小太监:“小卫子,快去太医院传太医。”
这时,沈眉庄轻声接话道:“这段时日一直是刘畚刘太医为我请的平安脉,他对我的身子情况较为了解,请他来吧。”
听到刘畚的名字,曹贵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皇帝与皇后抵达涵月楼时,正巧刘畚正在为沈眉庄诊脉。
苏培盛的通报声从门外传来,“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闻声,众人连忙屈膝行礼:“皇上吉祥,皇后吉祥。”
皇帝目光扫过,见安陵容也在,正扶着灵之的手准备起身行礼,忙快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温声道:“坐着便是,你如今身子重,不必多礼。”
安陵容含笑点头,又缓缓坐下。
随后,皇帝看向沈眉庄,语气温和:“沈贵人,你也赶紧起来坐下说话。”说罢,一时也忘了还蹲身行礼的众人,径直坐在安陵容身旁的凳子上,望向对面的沈眉庄问道:“可是真的?”
沈眉庄只是含羞带怯地垂下眼帘,并未开口承认。
皇后则坐在沈眉庄身旁,只当她害羞,遂笑着问道:“太医,可确定是真的有孕吗?”
刘畚上前跪在皇帝面前,语气笃定地回禀:“臣恭喜皇上,恭喜小主,小主确有身孕,已一月有余。”
此言一出,皇帝唇角扬起,眼底浮现出一抹喜色。他的孩子不多,能养活的更少。如今他的年纪不小了,而膝下养成的三个阿哥没一个是他看得上眼的,自然是想孩子多一些,他才能有更多的选择。
这时,他才注意到还未起身的众人,笑着挥挥手:“都起来吧!”
皇后吩咐剪秋把带来的敬事房的档案呈上前来。细看过记录的时间无误后,她将手中的记档递给了皇帝。
皇帝接过,目光专注地逐字扫过,心里默默推算了一番时日,随后把档案交还给皇后,颔首道:“日子不错。”
皇后闻言,神色柔和了几分,又把贴身伺候沈眉庄的两个宫女点了出来,殷殷嘱咐道:“你们俩是近身服侍沈贵人的宫人,如今她有喜,更要事事小心照料。每日饮食起居都要来向本宫禀报,绝不可疏忽。”
“还是皇后细心哪。”皇帝含笑说道,眼中带着几分赞许。
随后,皇后顺势提议道:“皇上,现在沈贵人既然有孕了,是不是该为沈贵人安排一位稳妥的太医随时照看着。”
不等皇帝开口,候在门外的苏培盛便进来禀报道:“回禀皇上,柔贵人身边的小德子领了赵太医前来,说是要给柔贵人请脉。”
安陵容略显羞赧,连忙解释:“瞧臣妾这记性,今日一天都在曹姐姐的涵月楼未曾回去,只怕赵太医已经跑了好几趟了。怕是臣妾迟迟未归,小德子只得将人领了过来,倒是臣妾疏忽了。”
皇帝听罢,哈哈一笑,挥了挥手道:“你的身子要紧,苏培盛,让他进来吧!”
听得赵太医来了,曹贵人眼皮跳了跳。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只盼着莫要横生枝节才好!
只是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趁着无人留意,她不动声色地朝音袖使了个眼色。
音袖会意,悄然退了下去,赶紧寻了个腿脚伶俐的小太监赶往清凉殿送信。
皇后早已洞悉华妃的布局,想着不论是沈眉庄假孕被揭发,抑或是华妃的阴谋暴露,对她而言都各有裨益,所以一直故作不知的配合着。
只是,赵太医此刻过来是不是有些太过凑巧了?虽然这般想,但她也并未多言,只不动声色地扫了安陵容与沈眉庄一眼。
见沈眉庄依旧是一副羞涩欢喜的模样,而安陵容的神色亦无异样,皇后又不禁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刘畚垂首躬身站在一旁,听到赵太医来了,额角不禁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僵直如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谨慎,唯恐被人察觉出异样。
他是江诚举荐进入太医院的,不过却医术平平。江诚找到他时,倒也没要求他在后宫做什么害人的勾当,只是让他配合着在合适的时机宣称沈贵人有孕,之后按部就班地照看这所谓的“龙胎”即可。
待时机合适,自会有人助他离宫,还有一大笔可观的银子作为报酬,足够他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
当时,他因为财帛动人心而答应了此事,可此刻却有些后悔了。
不多时,赵太医走了进来,先是恭敬行了礼,才给安陵容诊脉。
片刻后,赵太医收回手,退后两步,躬身恭敬道:“回皇上,小主一切安好。”
皇帝微微颔首,正欲让赵太医退下,甄嬛忽然开口道:“赵太医一直悉心照看安妹妹的龙胎,至今未出差池,可见医术高明。方才皇后娘娘也说了要为眉姐姐安排一位稳妥的太医看顾着,臣妾觉得赵太医就很合适。”
皇帝想了想,觉得甄嬛说的不错。这赵太医连前朝秘药亦能察觉,可见其医术精湛。
曹贵人听闻此言,心头一沉,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唇边的笑意勉强维持着,缓缓开口:“莞贵人所言极是,只是赵太医还需照顾柔贵人腹中龙胎,且柔贵人临盆在即,只怕赵太医难以兼顾。况且……”
说罢,她瞥了一眼缩在角落、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刘畚,只觉这就是个废物。
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刘畚还装死不出声配合,难道要真等死吗?
知道刘畚不靠谱,曹贵人暗暗咬牙,只得继续道:“皇上,这不现成有一个太医吗?刚才沈贵人还说,平日里都是这位刘太医为她请的平安脉,最为了解她的身体状况。既然如此,不若让刘太医照看沈贵人的胎象,想必更加妥帖。”
皇后闻言,眸光微动,眉梢轻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曹贵人所言倒也有理,皇上您看……”
这会儿事态有了变故,皇后言语间自是留有了余地,免得牵连到她。
皇帝略微思索,刚要应允,却听沈眉庄道:“皇上,虽说这些日子一直是刘太医为臣妾请平安脉,但刘太医到底刚来太医院不久,在千金一科上并不擅长。为稳妥起见,不若还是由赵太医来照看臣妾此胎吧。”
顿了顿,她略显赧然地道:“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劳烦赵太医日后奔波费心了。”
皇帝看沈眉庄自己有了主意,也不反对,点头表示了同意。
安陵容见状,唇角轻扬,笑意温婉:“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赵太医也为眉姐姐把把脉吧。知晓眉姐姐的脉象情况,才能更好地为她安胎。”
赵太医闻言,目光略一抬,与安陵容对上视线。想起路上小德子说过的话,他旋即躬身拱手,语气恭敬:“柔贵人客气了,此乃微臣分内之事。”说罢,他迈步上前,为沈眉庄诊起脉来。
见事态已然定局,曹贵人心下一紧,不敢再多言劝阻,否则只怕会引人怀疑,心里却暗暗祈祷江诚的假孕药方效果强劲,这赵太医诊不出脉象有问题才好。
只是,当她看到赵太医为沈眉庄搭脉时,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一瞬。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件事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她迅速在脑海中盘算着如何洗脱嫌疑,同时不动声色地瞥了刘畚一眼,眸光渐冷。其他都好说,唯独怕这个刘畚情急之下将一切和盘托出。
虽说这一切皆是华妃的授意,但她心知肚明,皇上绝不会在此刻追究华妃。那么,被推出来顶罪的只会是自己。
眼下唯一的希望,便是华妃能够尽快赶来。有华妃在场,至少能让皇上有所顾忌,只要皇上不想让华妃牵扯进来就会将事情大事化小,那么自己就还有余地。
片刻之后,赵太医缓缓松开诊脉的手,眉心紧蹙,嘴唇微动却欲言又止。
他的迟疑让空气陡然凝滞,皇帝察觉到异常,面色微沉,问道:“沈贵人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