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威风

上山再下山，纵使范丞丞体力再好，回到衹畏时也显出几分疲惫。

才进店门，就见宋亚轩立在柜台后头，一双眼睛盯着两个人瞧，他做人形时与常人并无两样，瞳仁幽黑，此刻却好像绿得发蓝——他近来睡觉的时间已经少了许多，恰好范丞丞常常翘班，他立刻就被江此意捉来顶了前台的缺，俩人两班倒，这可害苦了生性懒散的濤决大人，吸收天地灵气的神兽如今满身上班怨气，看谁都不顺眼。

江此意“哟，挺敬业啊。”

偏还有老板在这火上浇油。

眼瞧着宋亚轩那双眼都要燃起小小的火苗，范丞丞胆战心惊。这位神兽山神与玄女斗法，不知道他们小小津渡容不容得下。

好在俩人终究是没有打起来，因为江此意勾一勾手指。

江此意“我今天可是回了沧海苑哦。”

宋亚轩立刻熄火，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虽然绷着脸强撑他的尊严，但眼睛还是禁不住乱瞟：

宋亚轩“然后呢？”

江此意“然后啊，这池山下了雪还是很美的，也不知道你想念不想念。”

宋亚轩“……”

宋亚轩“江此意。”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挺稀奇，每天懒洋洋打盹的狐狸，竟然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两个人拉扯，范丞丞看得津津有味，到底八卦是人类的本能，关于神君与山神的爱情故事，他脑海里浮现了八百个版本。

江此意知道开玩笑的分寸，终于不再逗他。

江此意“她目前还很好，只是……”

江此意“沧海苑的叶落了。”

宋亚轩“怎么会，她才……”

江此意摇了摇头，难得露出苦笑的神情来。

江此意“你也知道，这样的世道，很难养灵的。”

沧海苑的古木常年青葱，是因为碧沧神君在其中生活。录芩的灵气供养着树木，有她在，它们才经年不死，树生千年，枝繁叶茂。是故，当录芩的能量有所衰减，树木会先一步流露颓势。

宋亚轩“我知道了。”

宋亚轩垂下眼。

宋亚轩“你们回来就先把班顶上吧，我去休息。”

后室的门重新合上，范丞丞看向江此意，她亦是忧心忡忡。

范丞丞“为什么？”

他问。

江此意勉强笑笑。

江此意“海神，生于海长于海，与海同寿。若大海生机不再，海中生灵覆灭，她又怎么能幸免呢？”

津渡不再是当年那个以海为业的小渔村，城市在工厂浓烟之下建立，走向现代的百年来，海水不断被污染。

范丞丞唯有沉默。

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把握不了，如何去干涉神呢？

江此意“说起来，今天录芩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生死有道”那一句，她后知后觉不寻常。录芩明知她已多年不再干涉人的生前事，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两人对视，范丞丞先败下阵。他别开眼。

范丞丞“只是让你少善心泛滥吧？”

江此意“不对。”

江此意记得当时情景，录芩分明是看着他。

江此意“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玄女大人双眼如炬，范丞丞不敢回应。好在正此时有客人到来，他把人哄进了后室，自己撑起笑容迎接。

连轴转到夜深，终于到了闭店的时间，范丞丞收了东西要走，却听见身后一声猫叫，转头，看见那只长毛三花猫跳下来，在他脚边转了两圈，口中柔软的猫叫声没停。

差点忘了，那罩子防得住肉体凡胎，防不住这只小猫鬼。只是它平日安分，只有今儿例外。

他蹲下身子来，虽然碰不到，但还是在它脑袋上抚了抚：

范丞丞“怎么了你？”

小猫便往外头看。

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范丞丞见到门外端坐着的另一只小猫，圆脸而通身金色，琥珀一样的眼瞳，他不了解猫类，但猜想到大约是一只品种猫。

更重要的是，它同样是一只小猫鬼。

衹畏这天的确按时关门，但拉上的卷帘门后头，灯又亮了起来。

宋亚轩怨气很重——白日上班已经是他这辈子前所未有，如今还要坐在沙发上给小猫鬼充当翻译，他有点想念山里的生活了。

可惜他如今寄人篱下，满室神仙鬼怪还有一位凡人全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容不得他不愿意。

小猫自称“威风”，思维十分简单，喵喵叫了两声就把事情说得很清楚：

宋亚轩“它想去看它妈妈的演出。”

威风和所有灵智未开的小动物一样，表达能力有限，江此意索性没再为难它，问出名字后便着手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它的主人叫裴涵泠，曾是一名著名的芭蕾舞演员，是国内最负盛名，也拿过国际顶尖荣誉的亭上芭蕾舞团最年轻的首席，但在两年前已经隐退，从此再也没有登上过舞台，如今生活在津渡，在一家舞蹈机构做老师。说来这件事还有些蹊跷，她隐退时尚且年轻，也没有影响跳舞的伤病，对于这件事，互联网上众说纷纭。

这便有些难办了。

可惜难办也得办，他们得先接近裴涵泠。

盂荮“就说给孩子报舞蹈课就好啦，你们俩，明儿扮夫妻去一趟！”

盂荮拊掌，写剧本的脑袋瓜就是灵光。

“夫妻？”两人异口同声。

范丞丞“这不好吧。”

范丞丞难得有些脸红。

江此意“怎么扮啊？”

江此意不懂夫妻。

盂荮只觉得有趣，把自己最新的爱情恐怖故事脚本拿了过来。

盂荮“不过是亲密一些，凭你们两个，很容易的。再说，没吃过猪肉，你们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把周柯宇拉过来，一双璧人极为登对，一并扬起喜气洋洋的笑脸，的确，若说天下夫妻两情缱绻，无非如他们二人一般亲昵。

只不过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呢？

但也没有旁的好法子，毕竟这儿见得了光的只他们二位并一个宋亚轩，宋亚轩先生还要上班，才不陪他们演这一出。

范丞丞一咬牙：好吧！演一场戏又不会少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