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没有自由

婚礼的喧腾直持续到深夜才算结束，以一场盛大的烟火秀闪耀收场。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大喜事，但婚礼是大场面，倒不似狐朋狗友平日小聚，少爷小姐们喝得都不算多，范丞丞面上只一层薄红，比起上回好了许多。

说起来，他并不太记得上一次醉酒的事，只知道一觉醒来人就在衹畏里头，江此意给他买了一份热粥，没提起什么，想来就是没有任何事。

他与江此意站在一处，一晃已有些时日经过，上次与她看烟花是新年，他买了全城的烟花。如今她与上次一样，仰脸看向漫天烟花，烟花照在她眼底，比如今枝头盛开的花儿还绚烂。

只是比起胥也那边的欢腾，她显得实在沉静，仿佛若有所思。

范丞丞“在想什么？”

他问。

江此意没有收回目光，颜色各异的烟花连串炸开，花火自天空倾泻而下，太夺目。

她温和地笑着。

江此意“想起怀北说的话。”

这一生像烟花短。

送走了很多亡魂，年长者居多，年轻的生命却也从来不在少数，她以为自己对于生离死别已然麻木，这一刻却仍有诸多感慨涌入心头。

如果可以，谁想分开呢。

范丞丞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花火璀璨，如一场盛世。而今时间迈入五月，他的生命还有堪堪四十几天，盛世在离他远去。

他微不可察地叹气，然后重新换上一副笑脸。

范丞丞“江此意，你们神仙会不会结婚啊？”

江此意挑一挑眉，看他一眼，似乎是在讶异他突如其来的好奇心，但她还是好心为他解答：

江此意“有，只是不多。不同地界的神仙为了显示友好可能会叫子女联姻，也有神仙对婚姻感兴趣，或者想要繁衍子嗣的，都会试一试。”

从前她也参加过几场仙界大婚，比眼前这场世纪婚礼更称得上沸沸扬扬，新郎新娘许是郎才女貌，瞧着也相敬如宾，只是总觉得好像差点意思，尤其是对比今日婚礼的主角来说。

江此意从前不懂，如今却朦朦胧胧好像有点明白，差的是情意。神仙们天生就是神仙，不懂七情六欲，婚姻是一种手段或者一种挑战，唯独无关爱情，所以看上去差不多，实际全不一样。

范丞丞“那爱呢，会有神仙相爱或者爱上其他人吗？”

烟花燃尽，范丞丞收回目光，与她相视，眼中光芒比方才烟花更盛。

江此意愣了愣，想起前几天宋亚轩夜半说的话。这人睡觉跟范丞丞醉酒一样，睡醒全都忘了，那一夜惊涛骇浪，就只有她还揣在心里。

想到这里，她弯唇笑笑。

江此意“当然了。总有人比其他神仙感知力更强，先一步知道什么是爱。”

那些神仙着力遮掩的秘事，事到如今闹到永不得再见，无非是碧沧神君与池山寺上的灵兽离经叛道，竟在仙界闹出“相爱”这样的荒唐事来。神仙们许婚姻存在，却不能接受这么剑走偏锋的爱情，那年闹到最上头去审判，他们也知碧沧神君动不得，最后是宋亚轩决定承担一切。

当年江此意还在录芩身边，宋亚轩事先与她通气，使了些法子将录芩迷晕，大殿之上只他一人奔赴，江此意至今仍记得那时独爱穿红着绿的山神一身素白，朝向上界仙君重重埋下头去。

宋亚轩“所有事端因吾而起，蛊惑碧沧神君系小仙之过，请神君降下惩罚，小仙绝无异议。”

江此意“上界判下他受烈火之刑千年，后来我与录芩求过几位神仙求情，减至五百年，但从此以后与录芩永不相见。即使如此他也元气大伤，出来以后躲在人间昏睡百年，直到我来，他才到我这里寻了个安身之处。”

范丞丞有久久的沉默。

半晌，他笑一声。

范丞丞“看来当神仙也没什么好。”

江此意“是啊。”

烟花散尽，只剩一片黑暗的天幕，都市夜晚灯火太盛，江此意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见过满天星子。她伸一个懒腰，淡淡笑了。

江此意“有最自由的能耐，可惜没有自由。”

范丞丞“那你……”

那你会去爱一个人吗？

范丞丞想这样问，说到一半的话却被打断，身后是胥也向他们招手。

胥也“此意姐，这还有几个礼炮筒，我们一起欢送新人啦！”

没说出口的话就没说，翟潇闻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礼炮筒，众人齐声数：“三、二、一……”

“砰”，礼炮绽开，彩色纸屑落下，像一场花雨，马嘉祺和逢冬在这样好的气氛中走向他们永远有彼此相伴的余生。

胥也手里还攥着礼炮筒，望向二人一双背影的目光也带笑。

翟潇闻就这样站在她的身后，许久许久，久到他忘了自己思绪百转千回究竟为何，只是回神一瞬的下意识，他叫她的名字。

翟潇闻“胥也。”

她转过身来，发间有金色的一张碎纸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