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潇闻在胥也这样沉默的喜欢中肆无忌惮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然是因为他怀揣了同样的心思。不过初中啊,太年少,十四五岁,懂得爱情但实在不多,他以为谈及爱情至少要再等几年,好在菲利华的学制是自小学至高中全部包含,所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就这样陡然消失在他的世界。
十四岁,胥也喜欢上翟潇闻,也是十四岁,胥也经历家中变故。她撑过初三,在他人向往的高中生活到来之前离开了菲利华。
于翟潇闻,是在一步之遥以前骤然走散,于胥也,却从来没有太遗憾。
家世太远,人生路从来不相逢,有过悄然爱慕的时光已算她偷来,她从未想过他会怀有同样的心意。哪怕是多年以后再重逢,他甚至一路陪她去国外读研究生,偶尔心中有所怀疑,后来都被她挥散。
怎么会呢,她记得操场上那天,少年背上盛满阳光,人群为他欢跃,他是几乎站在世界中心的人,曾经看过来一眼已然足够,往后绝不会为他停步。
胥也推开家门,客厅内开着灯,但不算亮。她心一沉,换好鞋沉默走进去,就见余香君坐在沙发上,桌上两个酒杯,两瓶红酒,其中一瓶已然空了。
室内漫着酒气,余香君抬眼望过来,随即冷冷笑了。
余香君“你还知道回来?”
又是这样。胥也习以为常,对此并未发一言,只是走进自己的卧室去,她身上还穿着白日的礼服——她不肯要翟潇闻送,这是自己用勤工俭学的钱买下,不及他给的牌子金贵,但粉色的小礼服裙很漂亮,也很衬她。
她拢了帘子,意欲换下衣服,精致的衣服总要配上不算好拉的拉链,她扭头拉得专注,卧室的门倏然打开,余香君歪在门框边上,醉眼朦胧,但笑着。
余香君“我姑娘还真是漂亮。”
人已中年,又屡经事端,她不似年轻时美艳无双,但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张容颜仍旧美丽。
胥也“往后不必让张叔回避我。”
胥也不太想继续欣赏这样的美,她垂着眼调整拉链,不咸不淡回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余香君“是他老婆叫他,跟你可没关系。”
余香君咧开嘴笑了,平静地跟女儿阐述着一件本来应该成为秘密的事。而胥也心中早没了最初得知的惊涛骇浪,在母亲面前她没有顾忌,脱下裙子,少女曼妙的线条展露在人前。
余香君“真漂亮,真的,难怪翟家那小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翟潇闻有两回来找胥也正遇见余香君,两人的来往也不算秘密,但这一回,胥也的动作顿住,脸色忽然有些白。
果不其然,余香君的话没说完。
余香君“闺女,有这样的人你就抓住吧,妈妈能给你的不多,他却能把你捧到天上去。”
胥也喜欢翟潇闻,从来无关他多么灿烂夺目的家世,也正是因为这种灿烂夺目,她望而生畏。
可余香君三言两语间,将她的喜欢说成天底下最不堪的一种不堪。
她不想在母亲面前动怒,一边套上睡衣,一边冷道:
胥也“人家家里看不上我,你别痴心妄想了。”
余香君“妈也没让你真嫁给他啊。”
余香君走过来,坐在她的床上,带来浓郁的酒气,说这些话的态度是那样的无所谓。
余香君“趁着他没结婚,你该拿的拿到。你青春年少又风华正茂,就是他将来真跟哪个大户千金联姻,想来也是忘不掉你。”
余香君“丫头,你这岁数正好,比妈妈能挑得多,别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但得把这棵树……”
胥也“妈!”
胥也大声喝止她的话。
胥也“我不会这么做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余香君被她嚷得一怔,脸上也浮现怒意。
余香君“你清高什么?清高有什么用?翟家不会要你这个媳妇,就算你真嫁进去,男人也靠不住,到最后,你也就只剩你的清高。”
她不再有方才的面不改色,年轻时风华绝代,至今仍然美艳的脸上升起莫大的悲凉,她收回看着胥也的目光,仰脸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吊灯很亮,亮得她眼睛生疼,亮得那双曾经明亮如钻石如今已慢慢混浊的眼眨了眨,忽然间混下两行泪珠。
余香君“胥也,怎么才能过得好,我比你清楚。”
面对这样的母亲,胥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余香君幼时家贫,嫁给胥行满时对方同样一贫如洗,两人困顿半生,生活终于在中年将至时有了起色,随之而来的就是丈夫的背叛,截止那时,她已十余年不曾工作。
她哪里知道脱离男人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呢?所以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争取活得更好的机会,在她的世界里,继承她十成十美貌的胥也想要过得好,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胥也“妈,但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胥也所身处的时代不一样了,她们的认知也全然不一样。这一年她到国外上学,见到海外天地广阔,地理书上描写的蓝色星球,她到这一年才有了最深刻的认知。
她有自己的路,就算没有,她也能用双脚蹚出一条未有人迹的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