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荒唐的猜想在范丞丞心中诞生。
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倏忽间天旋地转,再次睁开双眼,他已在池山寺中。这一处他也曾来过,是碧沧神君所在的沧海苑。
此时此刻,录芩同样穿着古代衣裙,立在院中一小房间的门边,亲手将那大门落了锁。
录芩“这是给你的教训,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再放你出来。”
闵敏自寺庙前端而来,附耳向她说了什么,两人便一道向外走去。踏出沧海苑前,闵敏还向身后看了一眼。
闵敏“不过一只小老虎而已,这样真的可以吗?”
录芩轻轻叹气。
录芩“我常与你们说,人间生死自有定数,我们插手他们的寿数,最终天罚都要我们自己受着。她若如此一意孤行下去,恐怕我也救不了她。”
神君是这津渡世代的守护神,年年来此祈愿者,心想事成者无数,唯独生老病死这一方面,她从未插手。闵敏其实也知晓这其中孰轻孰重,因而只能再回望一眼,然后随她出了沧海苑。
录芩“你说那白虎当真一路跪上来?”
闵敏“是,不知它在此意处得了何种机缘,竟化作人形,神君也知晓,如它杀孽滔天是难入我寺门的,可它一步一跪,当真跪到我们面前来。”
录芩“也罢。”
录芩又是叹息。
录芩“那我就去见见它。”
范丞丞随他们一路到池山寺门前,荒唐的猜想尽数成真。寺门辽阔,在那当中跪了一个单薄青年,正仰脸看向正向此而来的两位仙女,露出来的五官与他如出一辙。
录芩走近,青年跪伏在地,虔诚一拜:“弟子拜见神君。”
录芩“我受不起你的礼。”
录芩神色未有松动,不动声色间将其内里看了个遍,才知老虎吞下了她家玄女的碧玉珠,那珠子汇聚玄女多年灵气,在它腹间运转数日,竟成了这老虎的内胆,让它得了造化,化形为人。
这也算机缘了。
她收回目光:
录芩“你一路来此也算千辛万苦,到底所求为何?”
青年未曾理会她的冷淡,又是长长一拜:“弟子本该命丧黄泉,幸得一仙人所救,侥幸存活于世。我虽非人,却也知知恩图报之理,只求神君点拨,使我再见恩人一面,救命之恩当尽全力相报。”
倒是个好的。录芩想着,却还是摇一摇头。
录芩“你与她无再见之缘,既得幸能有今日造化,不若放下此等执念,安心修炼去吧。”
青年却是摇一摇头:“弟子无心得道升仙,只愿能报恩于她,请神君赐教。”
录芩“我说无再见之缘并非诓骗于你,若你不肯放下,便是违背天道去强求,此事代价甚高,即便如此,你也愿吗?”
这是青年向她的第三拜:
“弟子万死不辞。”
录芩“……痴儿。”
他不知这一语成谶,录芩信手一挥,他从得了造化的精怪重新落入轮回道,渺远的,他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录芩“我许你每一世都能见她一面,代价是生生世世短寿而死,不得善终,你可有悔?”
或是兽性未散,执拗根深蒂固,亦或是他天生就该如此,踏入轮回前一秒,他闭一闭目,分毫不曾动摇。
“弟子无悔。”
后来他果真入轮回,忘却前尘往事,只是踏入转生。
第一世,他成潭边一株无名小草,遇江此意在此与众玄女戏水。后行人饮马将它踩踏至死,未及零落成泥,暴雨侵袭,将它冲入潭中,葬于她曾来过的一汪深潭水。
第二世,他为民间一只梁上燕,遇江此意游历借宿于此人家,偶得她投喂一枚珠果。后主家顽童捅破燕窝,将它与其他小燕一并刮羽剥皮,煎炸烹煮,端上她的餐桌,她于心不忍,匆匆离席。
第三世,他是山间一只匆匆的蝶,遇江此意游玩经过,曾停于她肩上刹那。后来他落入树枝之间蛛网,挣扎终日未曾得救,反闹得筋疲力尽,最终美丽翅膀支离破碎,粉身碎骨于他物腹中。
第四世,他是树上一枚饱满果子,遇江此意于树下小憩,果熟蒂落之时恰落于她肩膀,转眼滚落草地之间,为一莺鸟所获,被其携带穿山而上,不慎坠落悬崖,一瞬消散。
直到第五世,两世之间转生花了一段时间,时代已然来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他投生为一只金毛犬,终于有过一点智慧,在这时他注意到自己能够看到主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然,这一世他并未能见到江此意。
忽有一夜,他察觉地壳颤动,自入夜起即大声吠叫,地动袭来之时,他的叫声引来附近邻居注意,在他的提醒下十数人家逃脱了那一场骇人听闻的大地震。
他也本已逃脱,耳聪目明之下察觉到村头独居老妪尚未逃出,他闯入那老宅之中大声叫嚷,终于叫来其他村民救出老妪,此时最大的一道地震波来到,地面敞开一道裂缝,他被瞬间卷入,裂缝合上,他再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