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福报

第五世毕，轮回路上他想起旧时记忆，又见到录芩。

“神君，弟子这一世未曾见到她。”

录芩当时满面愁容，闻言微摇了摇头。

录芩“是我食言。”

录芩“这一世你种下福报，下一世终有收获。你且去吧，我也会将她带回来见你。”

于是青年怀揣疑虑重新投胎，这一世他等了许久才重见天日，原是终于为人，投生于一富庶人家，可惜誓言尚在，他囿于早产而先天不足，生下时面色青紫，相较于产房之中其他婴儿放生啼哭，他沉静得可怕。

护士将他抱在怀中使尽法子也未得他的声音，即将要宣判他的命运，小小的婴儿却听见门外一道轻盈的脚步。

医院中有灵魂含冤而死，江此意闻讯前来将其带走，恰好途径产房外。

脚步声至，护士怀中婴孩忽而放声大哭——他活了下来。

林江蘅躺于病床之上，面色苍白，堪堪恢复了些许元气，她将目光看向病床边寸步不离的范元止。

林江蘅“孩子呢？”

范元止“护士带去检查身体了。”

他怎敢告诉她，纵哭声嘹亮，孩子身上仍有诸多弱症，如今还在ICU中日夜监护。

林江蘅将他的话信以为真，慢慢展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两人相爱多年无子，时至今日终于将他求来，即便是豁出她一条姓名也是甘愿的。她轻轻开口：

林江蘅“我都想好了，叫丞丞吧，就叫范丞丞，好不好？”

范元止紧紧握住她的手，硬生生将喉间哽咽咽下。

范元止“好，你说的都好。”

六月十六日夜，大雨倾盆，林江蘅在丈夫编织的谎言之下安然睡去，养尊处优的范氏集团总裁孤身一人来到池山脚下，冒雨一路求上池山寺。

一妙龄女子站在寺庙之前，将他引入寺庙之后的沧海苑。沧海苑中美貌女子行为举止优雅端方，见他来丝毫不曾意外。她没受他口中提到的任何好处，只是将那碧玉珠子拿出来。

录芩“这是他自己得来的福报，你不必谢我。”

但这福报也不过二十五年而已。范元止还是向她深深一拜，而后转身下山。他踌躇再三，还是选择将真相隐瞒，然后将碧玉珠挂在孩子胸前，然后陪他慢慢茁壮成长，直到二十四岁这一年。

那夜雨未歇，范丞丞站在ICU病房外，他想，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如他这般，不但能够亲见到襁褓中的自己，还能历经自己的六世轮回。

那碧玉珠子每一回的躁动不安，都是他在池山石阶上一步一跪求来的。

江此意予他双眼，予他生命，予他机缘，也予他几世投生苦。好在如今他站在数百年真相当前，仍能想起当年轮回道前自己的声音，如今听来依旧掷地有声——

弟子无悔。

第三日晨，天空终于舍得放晴，明亮日光洒进病房，晃了范丞丞的眼。

他自沉沉昏睡中醒来，脑海中思绪纷乱，没来得及细想梦中所见，意识忽然回到他倒在路边的前一秒，当时他意识到手腕上头链子松动，没来得及懊恼，脚下一滑就已倒下。在他合上双眼以前，已经见到泥沙幕天席地而来，心道自己恐怕要在生日以前先一步丧命。

如今看来命运自有定数，亦或者说沾了他们家玄女大人灵力的玉珠子当真有用，就这样保下他一条小命。

想到此，他慌忙要坐起身来——江此意还在山上。当时警方封路，他只能舍下车子步行进山，只是没想到时运不济，还没来得及踏上池山一步。

下意识要去找人，身子一动，后脑剧痛先一步夺了他全身力气。麻药时效已过，这会正疼。

江此意“醒了？”

一道女声泠泠，他循声望去，江此意坐在病床边上，神色清冷。

没事就好。范丞丞一口气没来得及松懈，就见她眉毛一挑：

江此意“没什么话想跟我说？”

他这才注意到，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平素如水一样的脸庞此刻却绷得很紧，漂亮眉眼里头染着怒意，俏脸微寒。

他暗道不好，面上却强撑着装傻：

范丞丞“怎么了？”

江此意一手搭在床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床板，极有耐心地不说话。

范丞丞“你是怪我擅自去追你吗？”

哪里敢深想，他只能强撑着试探。

江此意“呵。”

她倏然轻嗤，人向后一歪，双臂收回胸前，摆出最冷淡的姿态。

江此意“你还想瞒我多久？瞒到最后一天吗？”

她绝对无法接受范丞丞的离去，所以擅自探查天机未尝不可，因而提前检查了他的寿命。他昏睡的这两天她亦未曾有一秒入眠，寿数尽于二十五岁一行小字，她反反复复看了成千上万遍。

他不会长命百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