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贪心

暴雨初歇的日子，初夏燥意退散，均不及这小小一方病房里空气冰冷。

许久，范丞丞勉力抬起嘴角，笑容几分苍白。

范丞丞“你知道了啊。”

凡人这一星半点的生命，他竟然还指望她全然不知，说来也是天真到了极点。他摇一摇头，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叹息，最终将目光落回她的脸上。前面五世纠缠只换来四面而已，今生能与她相伴半年之久，已算法外开恩。

范丞丞“怎么办？”

他垂下眼睑，将无奈摊开在她眼前。

范丞丞“你这样在乎，我恐怕要贪心。”

当年一路跪上池山寺，所求不过一世一面。若知她心中亦有他，俗世凡尘又如何，天堑难跃又如何，反正他从来迷信于她，仅仅迷信于她。

若为她，天堑也通途。

江此意未发一言，他只能凭余光察觉到她动作，她自椅子上起了身，下一秒，微凉指尖挑起他下巴。

江此意“范丞丞，我许你贪心。”

世上只有我能许你贪心。

她单膝搭上病床，顺着这个姿势摆出高他些许的姿态，她为神灵，本就这样俯瞰众生。可她偏偏又低下头去，为他低头。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姿态不算霸道，偏偏不容置疑，只一瞬，她与他同温，动作胜过千万言语。

范丞丞，你必须要贪心。

范丞丞蓦然睁大双眼，不知有一日他的神明也会为他低下头。比他大脑反应更快的是双颊温度、是心跳频率，随后就是他本身的动作。在他还没来得及去思考这一举动代表什么以前，他先一步将手搭上她的腰。

他将他的神抱在怀中，辗转厮磨，尝尽她双唇难言幽香。江此意已然活过数不过来的年岁，独情爱之事从未触碰，她怎知凡人心意相通如何亲吻恋人，她做的，本来只有与他双唇相接而已。

是他先反客为主。他扣紧她的腰，要她最大限度地贴近她，然后将这未尽的一吻极尽掠夺，他攫取她的空气，也占领她的全部神识。

原来即便是他高高在上的玄女大人，躯体也这样柔软。他拥她在怀中，也曾触摸到她腰间露出那一截肌肤的柔嫩。有一瞬他想不顾一切，将这场亵渎进行到底，最终还是生生止住动作。

是的，亵渎。

他是盲从的信教徒，她是他唯一的信仰。靠近已然是大逆不道，如今与她拥吻，在他看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亵渎。

可是神选择爱他。

他合了眼，不自觉沉沦。他太清楚自己如何爱上她，因而知晓自己渴求这吻有多久，每一次目光在她唇间停留，这吻就在设想之中。

在这一吻里，他将人世七情六欲尽数予她。

吻毕，江此意堪堪支撑住腰身才叫自己未曾软下身躯，脸颊至耳朵却全发着烫。一绺碎发自她鬓角落下，她仍旧望着他，眼尾晕着一抹胜过朝霞的红，艳丽得不可思议。

嫣红唇瓣一张一合，她宣布了她的决定——于他而言就是神的旨意：

江此意“我会让你活下去。”

尽我所能，哪怕大逆不道，哪怕逆天而行。

范丞丞脸上倏然绽开一个笑脸。

范丞丞“其实也不必活下去。”

他皮肤几乎与她一样白皙，此刻红得比她更厉害，吻过她后又什么急需要掩饰的冲动导致他急剧气喘半晌，动作间喉结滚动，胸腔起伏，病号服的领口敞开，要她轻易能看见他锁骨上那两颗小痣都泛着红晕。

他双手向后一撑，姿态仍是往日可见的懒散少爷，吊儿郎当。

范丞丞“要是你能天天这样吻我，我便是再早死几天也甘愿。”

分明姿态诱人，一副任君采撷模样，说出的话却是这样的讨人厌。

取代汹涌情愫的是满腔怒意，平素最平静的玄女大人竟也有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江此意张口要骂，话说出口之前又生生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指尖一闪而过的亮光，这亮光划过一道优美弧线，落入范丞丞嘴里。

她干脆利落翻身下了病床，意欲出门去给他买些吃食来。

江此意“我会不会再吻你不知道，要是张口再这样混不吝，我不介意让它天天吻你。”

范丞丞不知她做了什么，张口要问，一张嘴张张合合半晌，竟然一点声音也没能发出来。此时她已然走到门边，推门以前转过身来，向他眨了眨眼。

江此意“这就是忤逆神仙的下场。”

江此意“一个时效很短的静音咒，你且安静一会吧。”

——所以说，跟神仙谈恋爱还是要付出些代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