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丞丞这会进食还有些讲究，吃得很清淡，江此意这两天压根没吃过什么，倒合宜与他一同进餐。
他胃口一般，吃不下什么，夹了两筷子才意识到她半晌没动作，扭过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美目半闭，显是已然昏昏欲睡了。想来他昏迷两日，她又窥见天机，大约这期间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他垂眼看她，自这样的角度只能看见她藏在头发底下一点点的小脸。不知道能不能用“可爱”两个字去形容神仙，可他看得心头一片柔软——她脑袋一点一点，手里却还紧紧攥着筷子，平素端庄持重的人何时流露出过这样姿态。
他浅浅笑了，动作极轻地将筷子从她手心抽走，然后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哪里需要什么静音咒，只要为了她，他乐得将嘴闭上。
后脑勺的钝痛这会已好了许多，有人靠在肩膀上，范丞丞不敢动，就静默地坐着。江此意很舍得，给他开的是单人病房，可惜也并不好，这一会室内静悄悄，纷扰的思绪就开始蔓延。
看过漫长前世，其实他觉得很好。不知道是初时做了老虎，身上就有动物的纯粹，还是说他从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倔，死倔，认定一个人就不撒手，这才换来辗转经年能与她厮守，哪怕片刻。
可如今看来却也不好。他说得并非假话，她的爱予他贪念，想要长久陪伴在她身边的念头一旦见了光就开始疯长，她说她会让他活下去，他从不怀疑，可他偏偏怕她如此。
那日他跪在池山寺台阶之下与录芩相视，言犹在耳，即便是庇佑津渡这样多年的碧沧神君，也逆不得天道。
大约是被信任的气味包围，江此意睡得很熟。她睡相很好，模样安恬、呼吸绵长，范丞丞低头看，还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想来是不会轻易醒来，他慢慢将她放平，给她盖好了被子。
所以这从一开始就不是一道选择题——倘若要他长命百岁的代价要她来付，他决意在一个月以后坦然赴死。
病房的门被敲响，范丞丞一惊，下意识往床上看，好在没吵醒她。他立刻下床去，拉开了门就见到宋亚轩，他干脆没放人进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道门把自己也关在外头。
宋亚轩望着他围了厚厚绷带的脑袋：
宋亚轩“不是，到底受伤的是谁啊？”
范丞丞“你别吵。”
范丞丞甚至还怕声音传进病房里去。
范丞丞“怎么就你自己来了？”
倒不是他自恋，这回可不算小伤，于情于理衹畏里那些人都会来探望，但他往两边看，人嘛肯定不是从衹畏来的，至于鬼，医院里的鬼多了，也没有只为的事。
宋亚轩“还说呢。”
宋亚轩撇嘴。
宋亚轩“滑坡的事，你们也知道，这样死于意外的人大多难以接受自己的死亡，现在在店里都闹翻天了，我让他们先拦着，过来问问该怎么办。”
神兽大人只懂得怎么守护他的山，跟鬼魂打交道的事，还是得过问江此意。
范丞丞也知事情的严重性。他回身望一眼病房紧闭的门，属实是有些不忍心。
不想，没等他做出决定，病房的门先一步打开了。
江此意“走吧。”
江此意走出来，神色已然如常，看不出半分倦怠。
范丞丞“你…….可以吗？”
医嘱是说他至少要住院三到五天，他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允许他提前出院的，若是放在以往他还能叛逆几回，如今两人之间没有秘密，他不敢让她忧心。
面对他的担忧，她回以一个笑容。
江此意“放心吧，我可是神仙，神仙不会累的。”
两个人能成为一对恋人，身上一定会有一些很相似的地方。比如说范丞丞和江此意，他们都会在对方面前收敛脆弱，或者说是一种逞强，哪怕这种逞强太轻易就被看穿。
范丞丞想起最后三世之间都有很长的间隔，倒数第二世他没见到江此意，算来这中间牵扯将要百年。这一世转世之前，他见到录芩，对方特地将满面悲戚收起。碧沧神君怎会失言呢，除非有些事她也无能为力。
他又想起江此意如何畏寒，她说神仙无所不能，可她总是很怕冷。这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他不知道，但他清楚，她绝不是“不会累”。
但他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两人走远，就像她再如何努力，他也会离她而去那样。
——有所相似的人跟容易走到一起，但是太相似的人总是很难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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